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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页(第1页)

当看见梅树下坐着那人的一刻,陈三娘忽觉耳畔“嗡”地一声,失去了神智。三娘子是个能干的人,自打陈三早亡,她一人顶着家里的酒馆,又仗着有陈基人脉,在桐县也算是风生水起,她的眼精手又快,慢慢地从一家小酒馆开始,又盘下城内其他两家,加上世道安稳,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她能言善辩,性情泼辣,也有几分姿色,正是“徐娘半老”,渐渐地,人人都知道桐县有个美貌厉害的老板娘。虽然自从陈基离开后,三娘子宛若去了一大助力,但因为日有进账,倒也罢了,只是不能再插手衙门的事儿了而已。她就像是“文君当垆”,游刃有余,不知接待了南来北往的多少客人,什么样儿的人物没见识过?此时此刻,见多识广的陈三娘子却双腿一软,半边身子已经挨在了门扇上,连玄影冲着自己狂吠都没在意。只顾盯着眼前的人,脸上神情恍惚。正在痴痴打量,老朱头左手提着两只肥圆的萝卜跟几根新蒜,右手篮子里也装的满满当当地,回来了。府衙。袁恕己说罢,阿弦停了停:“大人该知道我跟陈基的关系,将此案交给我来查,难道不怕我也‘弄私舞弊’么?”袁恕己笑道:“我信你不会。”阿弦道:“为什么?”袁恕己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都不知道?”阿弦看了他半晌:“既然大人信得过我,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袁恕己挥了挥手,阿弦转身欲去之时,忽又止步,道:“大人那善堂修的如何了?”袁恕己正为这件事懊恼,原本在他算计里,府库拨一部分银子出来,再加上罚没的那些奸恶之人的家财,曹廉年等捐献的,应该足够了,谁知今早上那些府吏等前来,劈里啪啦向他算了一通,居然仍只够修建三分之一屋舍的。阿弦见他不悦,便吞下肚内的话,袁恕己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阿弦道:“我听说大人今早上跟人商议,所以随口问一句。”袁恕己道:“除非你现在给我再便出些银子,或者给我找个好点的管账算计先生,哼。”阿弦见话锋不对,早悄悄退出门来,那边袁恕己还要牢骚,抬头看时,见她已经走的不见踪影,方有些醒悟:“这孩子好像有什么话跟我说?”待要再叫她回来,料想已经去的远了,只得暂且作罢。这一上午,因领了命令,阿弦便去那原告岳家,想要当面询问事情详细。府衙里自有个差役陪着阿弦同去,两人快到岳家的时候,却撞见高建跟另一个县衙的公人在巡街,高建一看阿弦,立即过来道:“是要去哪里?”阿弦道:“奉了刺史大人命,去岳家问案。”高建惊道:“果然是你负责料理陈大哥家的那案子?”阿弦看一眼身边府衙的那人,对高建道:“不要乱说,这案子陈基哥哥经手过,但并不是他家的。”高建吐了吐舌头:“我嘴快说错了。”忽然又道:“说起陈家,我想起一件事,先前我打你们家那巷子巡过的时候,看见三娘子在你们门外探头探脑地,不知道做什么。”阿弦本要走,闻言止步:“你还看见什么了?”高建道:“我本欲上前问问,恰好看朱伯伯集市上回来,我就没再理会了。”阿弦闻听此事,未免惦记,然而公务在身,又想着老朱头已经回去,料必无事,只好先收了心底疑虑,先办正差。岳家。出面的是那身死的岳公子之父,看着四五十岁年纪,相貌儒雅,谈吐斯文,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岳先生将昔日公子跟人厮斗的经过说了一遍,语带伤感,他看着阿弦道:“十八子并非别人,只怕对此事知道的比世人更清楚些,此事原本实在是陈家的不对,他们仗着当初陈基的势,喝醉之后肆意挑衅,吾儿不幸惨遭毒手,后来因陈基出面调停,我们又觉着并未打伤人命,怕认真纠缠下去反而惹祸上身,才答应和解,谁知道竟埋下隐忧?”阿弦道:“老先生,你们的诉状里说陈基徇私舞弊,却是为什么?难道当初他真的威胁过你们?”岳先生面露不安之色:“平心而论,陈基倒是不曾说什么狠话,只因不必他说,已经有人替他说的明明白白了。”阿弦问道:“是谁?”岳先生愤愤然道:“那自然是陈基的那位婶娘,陈三娘子。她那张嘴实在厉害,我原本铁了心要跟陈家熬到底,被她摇唇鼓舌地一番哄骗,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和解,后来想起,时时后悔。”阿弦道:“原来是她,那么陈基知不知道此事?”岳先生迟疑了会儿:“陈基跟她乃是亲戚,或许是他授意,又或者是陈三娘子狐假虎威,老朽不敢认定。”阿弦道:“既然如此,陈基并未当面要挟您什么对么?”岳先生道:“可以这么说。”阿弦看一眼身边府衙那人,那人也向她一点头。阿弦打量厅内,道:“那岳公子突然猝死当日,又是如何情形?”岳先生低头想了想:“那天……那天入夜,我正在书房,不多时忽然听见有人说少爷不好了,匆匆出来查看,却见我儿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还以为犯了急病,忙命人请大夫来,却已经回天乏术了。”眼中又多了几点泪光,岳先生举手擦了擦。阿弦道:“第一个发现公子昏迷的是谁?”岳先生道:“是我的儿媳郭氏。”阿弦道:“公子成亲多久了?两人可有口角?”岳先生道:“他们成亲才刚半年,正是恩爱之时,起初我也是担心小两口儿吵架,仔细问过儿媳,却并不曾,底下的人也没听过什么争执。”岳先生说时,阿弦仔细听着,只是并未感知什么异样。她略微犹豫:“不知可不可以见见少夫人?”岳先生面露为难之色:“这个,儿媳先前因悲伤过度,不肯见人,这数月都自困于内室呢。”阿弦无法:“那么,请老先生带我们去公子出事之地看一看。”“好吧,”岳先生起身,将走之时又道:“十八子,我便不同你虚与委蛇了,你同陈基向来情同手足,但此事人命关天,我不想让小儿死不瞑目才又旧事重提,还请你也秉公处置才好,我替我儿多谢你了。”说着,便深深作揖。阿弦见他说的恳切,便将其扶住:“老先生放心,我绝不会苟且徇私。”岳先生先是叫了个丫鬟:“对少夫人说声儿,我要带人去房里查看现场,让她暂且回避。”丫鬟领命去了。岳先生便领着阿弦往内而行,不多时来至小夫妻的居所,岳先生指着前方道:“便是那里了。那夜我儿就是在此……”岳先生在前,领两人缓步而行,阿弦见几个丫头垂首立在门口,又见一个青年也站在门边,她只当是岳家之人,也未在意。三人来至门边,阿弦正要往屋里瞧,无意中却见那青年面露怒色,不知何故。阿弦见岳先生并不介绍,不由问道:“这位又是?”岳先生回头:“什么?”阿弦看向那青年,两人目光相对,青年的双眼极快睁得极大,半信半疑问道:“你……你能看见我?”两人近在咫尺,阿弦“咕咚”咽了一口唾液,刹那间觉着扑面冷飒。她惊心之余,哭笑不得,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青年,并不是“人”。此刻岳先生正惊疑看她,旁边府衙的公差也疑惑不解,阿弦只得移开目光,搪塞道:“我将一名丫鬟姐姐看做少夫人了,抱歉。”岳先生方道:“原来如此,不妨事,十八子请看。”阿弦忙转开目光去看室内,室内无人,正中摆着一张方桌,桌边有两个蒲团,桌上放着一个簸箩,上头盖着一块儿棉布,大概是妇人做女红所用。与此同时,身后那青年尾随过来,问道:“十八子……你就是十八子?”不知怎地,语声中竟似是惊心之意。阿弦咳嗽了声,问岳先生:“是了,听说令公子已经安葬,不知生得什么模样?”岳先生面上伤感之色越重:“我儿……身高七尺,相貌堂堂,他从小饱读诗书,眼界甚高,所以好不容易才挑了一方贤妻,不料……”岳先生似对儿子很是自傲,夸了几句,醒悟过来:“是了,我儿虽生得出色,但唯有一件,颧骨略高,他少年时候曾有相师说过……颧骨高恐怕寿不长,当初只当荒谬,不想竟一语成谶了。”阿弦听着岳先生念叨,偷眼往旁边瞥去,果然见青年两颊高耸,双眼直直地盯着她。阿弦知道这就是那死去的岳公子岳青无疑了,只是当着人的面儿,不便流露出跟鬼神“熟稔”之态,她便故意往内走了两步,撇开岳先生跟府衙差人。果然,岳青的鬼魂如影随形而至,却不知为何竟未再说话,只是瞪着她。阿弦无法,见那两位未曾跟来,便低声道:“岳公子,请恕我冒昧,你是怎么死的?”这话问出口,阿弦自己也觉啼笑皆非,但是只有如此才是最直截了当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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