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他的怨念过于强烈,以至于实质化到能被肉眼捕捉,宋无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明明知道,却故意不提醒我,此事你跑不脱责任;当然,此事我自己亦有过失,所以,你四我六,很合理。”
吕玄都:“……”好有道理的样子,我竟然觉得自己无言以对。他笑了一下,从身上摸了一张银票塞给他:“我的错,给你赔不是了。”
宋无黯捏着那张一百两整的银票暗自咋舌:啧,一百两银子说给就给,眼也不眨一下,有钱人有钱人,比不了比不了。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银子,等回了掖城,我去银庄支出前来给你。”
“不急不急。”吕玄都不以为意,抬步先进了客栈,自言自语道:“噫,吃碗牛肉面好了,好饿。”
未及他话音落下,一只茶盏破空而来,直击其太阳穴,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忽而刀光一闪,劈落了茶盏,出刀救人者正是纠缠追捕宋无黯的金隅刀宁择华。
宁择华板着脸质问道:“你为何无缘无故出手伤人?”他看向坐在角落里那人,只一眼,宁择华忍不住心惊,他竟然不知道那人是何时进来坐下的。眼见堂中气氛紧绷,掌柜和小二纷纷噤声,抖若筛糠,却不敢上来相劝。
没等角落里那人开口,吕玄都笑嘻嘻地阻止了宁择华:“误会误会,此乃吕某的朋友,方才只是个玩笑罢了。”
角落里的那人跪坐十分端肃,他穿了一身白衣,衣缘处绣着黑色织金的饕餮纹,肤色几乎与身上的白衣是一般颜色,周身笼罩着一股阴森鬼魅的死气。他手里拿着一本辉黑缎面的无名书籍,正垂头认真翻看,眼也不抬地应道:“我,没有此等损友。”
吕玄都做捧心状,语气哀怨:“噫,你这话可真伤我心。”
另一边,宁择华已经不再搭理两人,提着一个已经不会动的机甲人递给宋无黯:“抱歉,似乎弄坏了。”
宋无黯一把抢过,心疼地看着刀痕累累的机甲人:“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贵吗?对着一个死物,下手竟然还是这般狠辣。”
“抱歉,宁某粗人一个,不识得此物,下手过重,四相门会照价赔偿。不过还请宋少侠与在下走一趟。”
“湖州关福兰一家不是我所杀。我如今说你不信,难道和你回了四相门你就会相信了吗?”宋无黯摆弄了几下那个机甲人,那东西倏忽动了起来,有序地拆解开来,又变回了豆子大小:“核心无碍,只是能源不足和外部损失,赔我二十两即可。”
“在下依照章程行事,待事情解释清楚,自然不会再纠缠宋少侠。”
“若是解释不清楚呢?难道一日解释不清楚,某就要听凭你们不明不白地关押吗?未免可笑。”宋无黯将豆子放回袖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某还有事要做,你想带某回四相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如此,不免一战了。”
“明日酉时,北郭枯松之下,来战。”宋无黯简洁道:“我输,与你回去;你输,别再纠缠。”
“噫,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怎么弄得要打打杀杀的?”没等宁择华应下邀约,吕玄都再次搅和进来:“宁大侠是履责而已,阿拂尚有要事在身,杀人真凶尚未明了,此时无论是伤了谁,都只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为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吕玄都硬按着宋无黯坐下,宋无黯虽是不大乐意,还是顺着他到了桌旁,宁择华抿着唇犹豫片刻,同样坐了下来。正当宋无黯要落座之时,身下的坐席忽而飞出,角落里那人仍然并不抬眼:“你,坐到对面。”
宋无黯眼神一凛,吕玄都立刻冲上来打圆场道:“噫,是我疏忽,阿拂莫怪,他就是这个怪习惯。”
那人合上了手中的书,抬眼看向宋无黯,他眼眸漆黑如古井,波澜不生,深不可测,看得人心里沉甸甸额。
“手不沾血之人,不配与吾同桌。吾,已给足了你面子。”
宋无黯听得好笑,不欲在这等小事上与他纠缠,所幸挪了两步,到他对面坐下,宁择华与吕玄都分别坐在他左右两侧。
吕玄都弯着一双眼睛,对着在一旁观望多时的掌柜道:“一碗牛肉面,要加辣;一碗阳春面;一份水煮白菜。”他转头看向宁择华:“宁大侠要吃些什么?”
“我已点过了。”
“那就将这位宁大侠的一并端到这里来。”吕玄都给掌柜的塞了一两银子:“之前几位朋友有点误会,多有得罪,这个掌柜的拿着压压惊。”
掌柜的抖着手将银子接了:“好、好的,马上来。”他看了看角落中那位,低声问道:“那,这位大侠不吃些东西吗?”
“他不吃这些,你不用管他。”
“是、是。”掌柜的得了话,忙不迭地去了后厨,速度之快,就差没有插上翅膀了。
有这样四位凶神坐在大堂,堂中零星的客人很快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肯出来。只剩下一个小二哭丧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心中不由哀叹:银子果然不是好拿的,一个个都是大麻烦。等把饭菜上齐,同样忙不迭地跑了。
此时,吕玄都方才开口:“宁大侠是为了湖州关福兰一案而来,不知为何会盯上阿拂?”
“关福兰一家死于夺玉髓心法,自从碧水楼被剿灭,夺玉髓心法失传,目前所知江湖上会这门功夫的就只有白门宋无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