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不好的母亲,让她孩子还来不及出生,便消亡于世间。洛烟啊洛烟,你忘了吗?那个人是将你抄家灭门的仇人,是把你和孩子葬身火海的凶手,十三年的情份他可以转身就忘,你为何还放不下。百里行素找到后山,远远看到山崖边上纤弱的女子抱膝蜷成一团,整个人都在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莫大的痛楚。他轻步走上前,一把拉过她靠在自己肩头,拉开她肩头的衣服,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自始至终也没有开口,没有出言安慰,亦没有开口发问。他知道,她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而已。突然肩头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她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似是在发泄着什么,又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隐约间有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脖颈处。仿佛是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悲痛,汹涌而至,击碎了她所有的坚强和隐忍。百里行素没有出声,也没有拉开她,任由她咬着直到血肉模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漫不经心道:“好了,师傅知道你被那姓楚的欺负了,大不了下次见着她,我在他身上帮你刺个洞回来。”可是聪明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她所悲痛的,不是为这所受之伤。过了许久,她松了口,百里行素却不松手,依旧让她靠在怀中:“你咬这么狠,总得让我占点便宜回来。”她沉默不语,望着满天的繁星喃喃说道:“人死以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如果是,那她的亲人们又是哪一颗?百里行素笑如清风:“这世上有鬼吗?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在乎于心而已。”月光下的百里流烟宫别有一番景致,风中拂来醉人的桃花香。“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由衷叹道。百里行素低眉道:“喜欢的话,就这样守着过一辈子也不错。”她蓦然一笑,她做不到……他也不做不到。她曾经向往这种隐于山林的简单生活。而如今她终于身处在曾经神往的景致中,心中却是因仇恨而衍生的谋算,对每一个人,甚至……自己。☆、三年后:初见修聿。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三年。西楚汴城,青石铺就的路面,厚重林立的墙楼,无不散发着西楚独有的古朴与大气,西楚兴尚武之风,如今眼见街市之上人人都穿着武士服或劲装,让她不由有些惊叹。因着西楚第一女将萧清越,如今西楚女子也可参军,想到那个她未见过的三姐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期待,回到沧都该去见识一下四国第一女将的风采。窝在她袖中午睡的小兽突地窜上肩头唧唧直叫,烟落侧头一看,肩上的小东西正目不转睛盯着烤肉铺,她无奈失笑,原来是闻到了肉味才肯醒来的,探手摸了摸她的头,到铺外的空桌上坐下:“老板,一只烤山鸡。”一边将鸡肉撕着放到盘中喂美人,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向,她离开百里流烟宫已经两天了,地煞楼的杀手还没动静,毕竟是第一次要与人交手,心中自然警觉得很。“啊——”闻声望去,自己桌子几步之外一白衣小童摔到了地上,手中的碎银滚到了自己脚边,她躬身将碎银拾起,抬头便看到一张俊秀的小脸,眼睛像星辰一样明亮,圆圆的脸蛋像糯米团子一样,是个极漂亮的孩子。“给你。”她笑着将碎银递过。孩子接过银子却看到桌上吃肉的小兽,小脸上绽起大大的笑容,两步跑近趴在桌上:“它是老鼠吗?”美人自盘中抬头瞥了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竟然说它是鼠,烟落摇头失笑,道:“它是雪貂。”小孩一脸欣喜地伸出圆乎乎地小手想去摸,美人不喜生人作势便要扬爪子捍卫自己的清白,烟落眉眼一沉:“美人!”美人悻悻地收回爪子,任由那胖乎乎的小手将自己蹂躏,幽怨无比地望着心上人。半晌之后,小孩依依不舍地放下美人:“我要去买东西了,姑姑再见”说罢拿着银子跑到旁边的包子铺,欣喜地买了几个糖包离去。待到美人吃饱了,她才付了银两离去,见天色不早了便寻了客栈准备投宿,一进客栈大堂便见店内很是热闹。“姑娘,你放手,这么多人看着……”“看就看,你救了我,又亲了我,我以身相许,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你……”前堂之内一身丹青锦袍的男子,剑眉星目,不耐烦地望向挡在身前的紫衣女子。“没话说了,那就娶我。”紫衣女子笑意张扬,她看上的男人决不放手。男子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一脸郑重地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已经娶妻了,而且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娶他人。”“你娶了谁?我不信?”少女一脸倔强之色。男子一转身,满堂酒客,齐齐扭头顺着他望去。烟落僵在客栈门口,秀眉微微拧起,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很是不悦。笑意温柔的男子大步走近,一搂她的肩膀:“夫人,你怎么才来,为夫等你好久了。”————这男人是个潜力股哟!☆、腹黑的父子满堂酒客,望着堂上三人,无不艳羡那男子的好运。那夫人虽是黑纱遮面,但周身的风华气度已是少有,再看那穷追不舍的少女,英武之中带着女儿家的娇艳,也是难得的美人。紫衣少女几步逼近,一瞬不瞬地盯着遮面的女人:“你是他夫人?”烟落不悦地拧眉,搂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紧,某个自称他相公的男人冲着她直眨眼,她眸光一沉:“我不……”“娘——”一道奶声奶气的童声响起。她闻言低头一看抱着自己腿的人,正是方才遇到的那个孩子,平白冒出个相公和儿子,这样的福份她可懒得消受。“爹爹,娘亲。”孩子甜甜唤道。身旁的男子躬身将幼子抱起,望向对面的少女:“你看,我真的娶亲了,连儿子都这么大了。”少女打了一眼他们三人,不仅冒出个夫人,还有这么大的儿子,一咬牙道:“好,我忍了,她做大,我做小。”满堂惊呼之声此起彼伏,虽说西楚民风开放,但这样公然女追男的率性女子还真少见。“在下此生只娶一妻,终生不负。”男子一手抱着小儿一手搂着“妻子”,俨然一个慈父良夫的深情形象。躲在袖中的美人眼见情敌出现且一再调戏心上人,一怒而起刷地从袖中窜出来,狠狠一爪子挠向烟落肩头的手,捍卫自己的领地。男子抱着孩子后退数步望向袭击自己的凶手,只见一只巴掌大小的雪貂趴在烟落肩头,皮毛雪白光亮,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上一阵冷寒,低眉一瞧被抓处一股黑气迅速蔓延开来。“爹爹——”小孩子惊呼出声,转头望向烟落的方向求助。烟落侧头望了望趴在自己肩头的罪魁,举步上前,迅速封住对方穴道将人扶上他们楼上房间,貂儿身上的毒果然霸道,她若再晚片刻出手这人便被当场毒死。“方才之事,多有得罪,抱歉。”男子笑意温和,丝毫没有因为被伤的怒色。烟落一把将那人衣袖撩起,手中小剑寒光一闪在手腕处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中指食指发出幽蓝的光沿着手臂血脉,将毒一点点逼出,乌黑的血从伤口处滴了出来:“毒血逼出来了,还有余毒未尽,今晚可能会发烧,明日烧退就好。”“无碍。”男子淡笑,对这危及性命的毒无丝毫在意,只是望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惊讶和审视“我叫修聿,这是……”白衣小童圆圆的小脸扬起灿烂的笑容:“我叫无忧,无忧无虑的无忧。”“烟落。”她将银针收起,打量了一眼榻上唇色苍白的男子:“这几个时辰别乱动,以免余毒再扩散,我去让掌柜送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