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民们最是信佛,见湛离走一步,火焰便退一步,更恍若神明,便各个心念一动,虔诚得就差跪下朝圣,只是想起湛离先前所言“不要管”、“先灭火”,到底是没敢真跪下磕头。
火焰终于被丹木扑熄,湛离也喘了口气,他微笑着将丹木复又收进怀里,该说……好人有好报吗?
真得谢谢那两只毛茸茸的小松鼠随手啃下来送他的这一截小树枝呢。
平措私以为见到了神迹,颤颤巍巍地惊唤了一声“贵客”,他这才尴尬回过头来,仔细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解释道:“不要担心,这火是异兽毕方引起的,子祟已经去找毕方了,我们会把这事解决的。”
听到野火不会再四下蔓延,平措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又问道:“贵……贵客,到底是何许人也?”
湛离正要解释,身后却突然扬起了一阵罡风,他下意识旋身一躲,眼前就堪堪擦过去一个黑衣,胸前火辣辣一疼,生生被抓出了三条血口子,慌忙后退一步:“都躲开!”
平措反应神速,急忙做了翻译,便领着藏民们四下躲藏了起来。
他这才定睛看去,原是一只红如火焰的赤豹,身后拖着五条钢鞭似的尾巴,头顶还长了一只犀牛一般粗大的尖角——这只角竟莫名让他想到了子祟。
——是狰。和毕方同住章莪山的狰。
显然是毕方作为凶兽被放出来以后,狰也得以出于无人监管的状态,一块偷跑下山。
完了……这会子祟被毕方引走了,而他神力尽失,跟个废人没有两样,身上带着的丹木也没有除了防火以外的用途,他要怎么样和一只豹子对峙!
狰踏着烈火被扑灭以后的炭灰,仿佛感觉不到那依然灼烫的温度,压低前肩嘶吼了一声,发出仿佛石头相击的沉闷声响——
他听不懂。
“该死……”神力尽失以后,他居然也连带着失去了和兽类沟通的天赋。
狰又嘶吼了两声,他能看出来狰在向他说着什么,奈何根本听不明白,只好尝试着主动沟通,于是老老实实道:“抱歉,我听不懂。”
岂料这句话反而激怒了狰,它二话没说,便扑了上来!
他艰难闪身一躲,扯动伤口时的感觉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将近凌晨时分的天最是寒冷,仿佛生生吸进了一大口冰晶,忍不住打了个颤:“讲点道理,我真听不懂!”
他是个不打诳语的好孩子好吗!
只可惜狰根本不做理会,招招致命,湛离连着滚了两个圈,狼狈不堪,心下怒吼了一句“子祟”。
——赶紧回来!有别的畜生要弑他的神了!
奈何子祟根本听不到,而他自己是伤上加伤,动作难免迟缓,在暴怒的野兽狰手下根本走不过几个回合,眼见着狰嘶吼一声,就要向他扑去,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忽然有蓝光闪过,速度太快,以至于湛离只是一晃神,狰便已经是一声巨响,整只豹子都飞了出去。
他轻咳一声,才终于找到机会大喘了口气,瞥眼一看,蓝衣人竟是个耄耋老者,佝偻着背,正站在他面前,彻底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子,手里执着一把断剑,上头还有血逐渐滴落。
“你……”
老者捋了把胡子,乐呵呵一笑,一甩手将断剑上的血迹挥落:“小豹子,你不好好在章莪山上呆着,无端下山来做什么?”
狰仿佛是被激怒了,又仿佛是在说什么,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吼叫,提着前爪,有血从爪子渗下来,呲出一口尖利獠牙,喷出温热的雾气,兽眸里透出森森怒火。
老者也听不懂狰的话,摇了摇头:“老朽无意杀生,你是异兽,当有灵性,若能听得懂老朽的话,便赶紧回山里去吧!”
狰既不攻击,却也不后退,索性坐了下来,舔舐着自己受伤的前爪,然后凄厉地惨叫起来,一声一声,直喊进人心底里去,让人背后发凉。
“还不走吗?”他断剑一挥,上前一步,“小豹子,你再不走,可别怪老朽不客气了。”
狰明显是听懂了,却也不走,只是更凄厉地惨叫起来,那双赤红色宛如玛瑙的眼睛里满是哀戚,盯得湛离忍不住心底发憷。
“怎么回事……它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奈何现在在座的,没一个能听懂。
老者也看出了这一点,叹了口气:“这只小豹子到底是异兽之一,总归不能放任它在人间游荡,它要是再不走,就只能……”
杀掉了。
狰也听明白了,于是仰天一声长啸,跛着脚上前,跌跌撞撞走向湛离,湛离没躲,那老者握紧了断剑,一时也没有冲动。
只见那只巨大的赤豹走到了他面前,用低哑的,类似于牧犬撒娇的嘤嘤声,蹭了蹭他,然后轻轻叼住了他的衣襟,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