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说吧。&rdo;
&ldo;听说咱们公司准备进一批进口机器人当保洁员?&rdo;
&ldo;对,过几天就签合同。怎么了?&rdo;
&ldo;那咱们公司现有的这些清洁女工怎么办?&rdo;
&ldo;管她们干吗,不是有失业补助吗?&rdo;
邵炎知道跟刘枫林这种冷血动物谈吴大姐的家庭困难问题纯粹是瞎耽误工夫,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ldo;刘经理,机器人打扫厕所未必就比人打扫得更干净,干吗非要花大价钱买它们?&rdo;
&ldo;我说邵助理,这件事你管得着吗?&rdo;刘枫林的语气一下子变得阴冷生硬。
&ldo;这事我管不着,不过是随口问问。&rdo;
&ldo;随口问问?哼,我看你是真够闲得慌的。我说,还有啥事要随口问问吗?&rdo;
邵炎估计把采购电子监控仪拿回扣的事说出来也不会对刘枫林产生多大影响,但想到吴大姐那满含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决定试一试。&ldo;刘经理,一周前有人给董事长办公室邮箱传了封匿名邮件,上面提到刘经理上个月采购电子监控仪拿回扣的事。我把这封邮件给压下了,因为我想刘经理是董事长的小舅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这明摆着是诬告嘛。&rdo;
刘枫林冷笑着&ldo;哼&rdo;了一声,&ldo;那封邮件上说我拿了多少回扣?&rdo;
邵炎也用一声冷冷的&ldo;哼&rdo;作为回敬,&ldo;刘经理还担心我诈你?是一百七十六万,对吗?&rdo;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刘枫林的冰冷的声音再次从电话中传来:&ldo;你少跟我来这套!我姐夫过几天就回京,要告你就告吧,反正那批货我是买定了。顺便提醒你一句,以后该干吗干吗去,少他娘的狗拿耗子!&rdo;他说完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王八蛋!邵炎怒火中烧,真恨不得跑到采购部经理室去抽刘枫林几个大嘴巴子。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为刘枫林这种人生气不值当的。
怒火平熄后,邵炎的眼前浮现出一张严肃而又不失亲切的面孔,那是父亲的脸。在公司里干的时间越长,见唯利是图的小人越多,他越能体会父亲为何会走上那条通往偏僻山村的道路。
邵炎的父亲邵烽是个老派的学究式人物,他的许多观念与现代城市生活格格不入。他对《孟子》中&ldo;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rdo;的理论极为尊崇,并将其视为座右铭。在日常生活中,只要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他都尽可能地向他人施以援手,且不求回报。
当年,邵烽取得博士学位后到一家知名外企上班,由于工作勤恳出色,他很快受到提拔,成为一名薪酬丰厚的技术总监。本来,他在这家公司继续干下去很有前途的,但生性耿直、遇事好打抱不平的他因为基层员工的福利问题多次与公司高管据理力争,在屡屡碰钉子后,他愤然辞职。
后来,邵烽又先后到几家公司任职,充分领略了什么叫&ldo;天下乌鸦一般黑&rdo;。
12年前,就在邵炎大学毕业上班后不久,感到已无负担的邵烽干脆彻底告别喧嚣的城市生活,到一个偏僻的山村当了一名小学教师。
邵炎的母亲龚倩性情温和、与世无争,是夫唱妇随这一老掉牙的封建理念的忠实信奉者。在丈夫下定决心&ldo;上山下乡&rdo;后,她也辞去在银行待遇优厚的工作,义无反顾地跟随丈夫前往大山深处。
很多亲戚和熟人得知这一消息后,都觉得他们两口子犯了神经病。
那时,已有些社会阅历的邵炎认为父亲书生气太重,说得不好听是冒傻气。人家投资开公司又不是办慈善机构,自然要千方百计榨取雇员劳动血汗以获取高额利润。对于这一点,无产阶级伟大导师马克思描绘得最为生动传神: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尽管对父亲归隐山村之举持保留意见,但父亲仍然是邵炎心中最敬仰的人。父亲只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但其刚直不阿、助人为乐的品性令他肃然起敬。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父亲能在物欲横流的世道里保持他那份不合时宜的清高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邵炎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学的第一首唐诗是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父亲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带着他读: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幼小的邵炎当时不懂诗中寓意,更不知道父亲首先教他读这首诗的良苦用心。长大后他才渐渐明白,父亲是在勉励他在人生路上不断进取,勇攀高峰。想到这些年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功未成,名未就,他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愧疚感。天下父母谁不望子成龙?然而真正能成龙者毕竟是凤毛麟角,而失望的父母则大有人在。
邵炎望着窗外污浊的天空和拥挤不堪的高楼大厦,想像着父亲在青山绿水间品味&ldo;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rdo;的意境,一股神往之情油然而升。他从电脑中调出前年秋天他利用假期去看望父母时拍摄的一组照片,照片上山村景色如诗如画,村民憨厚纯朴,村童活泼可爱。尽管那里的衣食住行条件比起大都市来有天壤之别,但那优美的环境、清新的空气、纯净的山泉、和谐的氛围却是大城市里的居民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