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姚府便破天荒迎来了宫中郑贤妃的懿旨。康书芳也装不得腰疼了,其实她腰不腰疼又有谁在意呢?
姚府上下大为吃惊,自开府以来,他们便没接过什么懿旨,恩典封赏的圣旨倒是有过,要说今儿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姚夫人心中酸楚难当,心知必是小儿媳惹来的,也知宫中不会有什么好话,只得先按捺下惶然和忐忑,老实跪下听宣。姚府所有人个个屏声静息,大气不敢出。
懿旨念了好半天才念完,姚夫人听得脑袋发晕、面皮发紫。原来这懿旨的中心思想乃是说康氏不守礼教、悖德逆上,禁足三月。另弦外之音,康氏不贤,本非姚府之过,但她既已入嫁,姚夫人便有规束奉劝之责,为免祸及子孙、悲复何及,该当引以为戒,以儆效尤。贤妃谆谆教诲:德乃寿相,善为福根,切记。
可以说今日是姚家的府耻之日。
待宫人走了好一会儿,姚夫人才颤抖着被身边婆子搀扶了起来。康书芳吓得如筛糠,生怕姚夫人还有重罚,结果姚夫人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一声不吭回了房,当天便病倒在床。
姚大将军也似老了十岁,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由中宫之主下旨禁足,这康书芳面子也真是够大了。待传旨的宫人们离开姚府,这京中便炸了锅,权贵朱门、诗礼之家、升斗小民,俱在津津乐道此事的前因后果,特别是闺阁妇人们,那更是被此事的离奇所激发,将康、高二人的宿怨都挖了出来。
有些底蕴的家族对自家女儿的教养更加严格起来,那中宫懿旨上所说“康氏不贤,本非姚府之过”是什么意思?聪明人都知道。姚府不好过,康府日子更是难熬。古人讲究修身、齐家,这所谓的齐“家”,并非指前世那种一家三口的小家庭,而是指社会、宗族,这是很神圣的一种社会关系。康氏家族本非望族,全因康大人略有薄名而在当地小有名气,后来因康书芳嫁入姚府在当地更是为人所知。
康书芳曾一度是当地那些妙龄女子的偶像,康氏也因此获益良多,便是族中的女子,也比别家的女儿好嫁人些。如今消息传到当地,康氏的光环瞬间弥散,已嫁人的康氏女子倒还好,那些没嫁人的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韶华易逝,落尽多少残花!
康书芳那句“好艳福,如今又换人了”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它承载了太多,有羡慕嫉恶、也有意气忮愎、更有义无反顾,它如亚马逊雨林一只偶尔振动翅膀的蝴蝶,给康书芳的生活带来了一场意料之外的龙卷风。
姚夫人病体初愈,便建议将军分家。将军无话可说,点头默认。姚励名的亲妈庞姨娘舍不得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愿分家,傻子都知道,分家是将姚励名这一家分出去,总不会是将老大一家分出去。
许蕊暗地里可是高兴坏了,自她进姚府第一天可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这么快。她看着下面不顾形象趴在地上惨嚎的庞姨娘,再看看面色阴晴不定的公公,忍了半晌儿还是出声劝道:“庞姨娘,你舍不得儿子可以理解,可如今书芳惹了不该惹的人,难不成你想我们姚家就此没落?分家是为大家好,轩儿将来不还得指靠着他爷爷和大伯吗?”
轩儿是康书芳的儿子,庞姨娘的亲孙子。
庞姨娘想是哭昏了头,她抹了把鼻涕不管不顾地大声道:“你当然是想分家了!你早就想把弟弟一家赶出去了吧,你好独吞家产、为所欲为嘛!我可怜的儿哟,要怪就怪你为什么托胎到姨娘的肚子里来了喔,要是你也是嫡出的,他们敢这么欺负你嘛……”又哭开了。
笑话,若姚励名是嫡出的,她庞姨娘能这般护着他,到那时根本就没她什么事儿嘛!
将军皱眉,姚夫人懒得跟这个疯婆娘浪费口水,这是她与将军商议好的,任谁也不能扭转乾坤,她只看了一眼许蕊,许蕊便斥道:“庞姨娘,你这是什么话!公公也就这么两个儿子,谁不想兄弟和睦、上下齐心?你瞧瞧你这样子,娘娘知道了,只怕又要下旨申斥了!”
一句话算是戳中了将军的心窝子,他立时起身怒目道:“不成体统,看看你这德性,真是……罢了罢了,你若舍不得儿子,到时跟着一起出府便罢!夫人,叫人给他们在京中找个宅子,该分的分,该给的给,等禁足日满便搬离吧!眼不见心不烦!”
说罢拂袖而去。庞姨娘一时有些愣了,她还真不知道是该跟着儿子走,还是该留下。
康书芳两口子本想着在这风口上分家,他们只怕得不到什么家产,没想到老头子那意思不会亏待他们,这下他们便有些期待了。因为光是京中一个宅子便是不少钱,大头解决了,何况老头子还说该分的分、该给的给啊!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欢喜和雀跃。面子算什么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到手的好处才是实打实的呀!另,自由万岁啊!
姚将军只有两个儿子,这幼子又不事生产,小儿媳又有些刮气,若是不给他们带够干粮,只怕他们饿死都有可能,所以肯定不会在分家上薄待他们。
康书芳如今可以出府单独立户,自然不想头上再安个婆婆,那庞姨娘虽说只是半个主子,可她毕竟是丈夫的亲娘啊,要让她跟去,谁知道将来她府里的女主子是谁啊。所以她万般不愿带庞姨娘走。
庞姨娘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将军老矣,尚能做否?便是能做,她也不稀罕了,她稀罕自个儿的宝贝儿子。何况留在府里被夫人钳制么?她才不要,她要跟儿子出府享儿媳妇福啰!
得知庞姨娘决定要跟他们出府,康书芳大急。她撺掇姚励名道:“你可不能让姨娘跟着咱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