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氏被他这么露骨的一句话窘得无地自容,忙对吉贞道:“殿下,我去看走索。”带了两名婢女走到不远处去看百戏。伏氏一走,吉贞也不避讳了,“不错。东川无主,伏沛无子,对郡王而言,取东川岂不更易如反掌?”
“你看我蠢吗?”温泌冲着吉贞冷笑,“郭佶对东川势在必得,娶了伏氏,岂不是摆明了要抢他碗里的肉?”
“东川有今日的困境,全仰赖当日平卢军到西川借兵之功。”吉贞辩解道,“祸由此生,郡王该有始有终才对。”
“有始一定要有终吗?”温泌拿起那面滑稽的笑脸面具,凝视了一阵,他将面具丢回摊上,抬眸注视着吉贞,“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殿下不是清楚得很吗?”
吉贞无言。忽听人声哗然,温泌拖着吉贞手腕,往旁边躲避,待她站稳,又松开手。她原来站立的位置,头顶的灯笼从竹竿上掉落,在地上熊熊燃烧起来。两人望着火光,一时都有些后怕。戴庭望奔上来,上下打量她,“殿下有事吗?”伏氏也赶过来询问,吉贞心有余悸地微笑,“没事,幸而有武威郡王。”
伏氏这才正眼看温泌,“多谢郡王。郡王真是机敏。”
“我救的是殿下,娘子何须客气?”温泌微笑,故意要给伏氏难堪,他说:“娘子大概心怀壮志,不愿轻易将东川让给郭佶,想要借平卢军之势,可惜在下心不在东川,娘子何不另觅良婿?”
伏氏被他气得眼眶都红了,“我并没有这样想,郡王为何要这样羞辱我?”
“娘子兴许没有这样想,公主殿下必定是在娘子耳边这样说的。”温泌当着伏氏的面,飞快出手,将吉贞的手腕抓过来,他举起两人相握的手,对伏氏道:“我现在就打算待在京城,哪里也不去,”转过脸来,他凝视着吉贞被灯光照的盈盈双眸,柔声道:“殿下为主,臣为客,殿下何不与臣结伴游灯市?”
吉贞冷了脸,使劲甩手,“我要回宫。庭望!”
“你不用跟这么紧,”温泌岿然不动,任吉贞如何挣扎也不放手,他将跟上来的戴庭望拦住:“你们这么多人盯着,我不会逃的。我和殿下说的话向来荤素不忌,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是不听了吧?”
吉贞喝止:“放肆。”生怕温泌再说出露骨的话,她被迫跟着往前走,回头对戴庭望道:“你离远点。”一连走出半条街,戴庭望的面孔在攒动的人头中若隐若现,温泌使劲一拽后猝然放手,吉贞被他甩得趔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她气息凌乱地大骂:“你怎么还不去死?”
温泌离吉贞几步远,漠不关心地盯着她因为疾走而涨红的脸,他摇头:“先是叔父,又有侄儿,你的口味真是一成不变。”
吉贞抚着胸口断断续续地笑,“郡王最近见了我总是怨气四溢,干嘛不早些回范阳,要在京城自找罪受?”
“你当我进京是来看你的?”温泌嗤笑,很不留情面,“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来是干正事的。”
“那怎么还不滚去办你的’正事’?”
温泌看了眼远处的侍卫们,“我现在要走,这些人会放我走吗?”
“不会。”吉贞很干脆。
温泌脸色冷了一点,丢下吉贞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侍卫们仍然不远不近地跟着,沿街鳞次栉比的灯笼仿佛星光,延伸进了夜色的尽头。街头有长须老者设摊打双陆,赢者得酬金,许多游人围拢着品头论足,不时有个爆竹在脚下炸裂开,闪现一道小小的绚烂火花。这一夜的皇城不似寒冬,是融融的春夜,零星的雪点落在翠帔上,鬓边雪柳微微颤,洁白的美人面,又清又艳。
“闲来无事,”温泌看着吉贞的脸,千头万绪、错综复杂的心里突然有一瞬间的平静,“下一局棋吧。”
吉贞道:“不会下。”
“放心,”温泌平淡地说:“输了不需要你拿萧氏的祖宗基业来做赌注,赢了我也没有皇位赔给你。”
吉贞被他呛得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回嘴,脚下不由自主跟着他到了老者的摊上。吉贞在老者对面落座,老者请她先落子,温泌却将老者推开,鸠占鹊巢。老者嚷嚷道:“你替我下?输了怎么办?”
温泌道:“输了我赔给你。”
那老者悻悻地走到一边,与众人一起看这一双青年男女对弈。
细细的雪点,绕着树上的红纱翻飞,被风卷着,落入眉间。老者的棋子精致,黑白双色琉璃泛着莹润的光泽。温泌抬手:“娘子先走。”
吉贞抓起骰子,随意一掷,不禁骄傲道:“双六。”
温泌神色如常,只微微一笑,“恭喜,好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