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终于生气了,猛然回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狠狠一摔,砸出门外。周全正在分神中,竟未能提防这一摔。他爬起来,再次进去对小柳叫了声:“这位姑娘请帮着看好向师兄,我这就回秦门叫兄弟和大夫来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过几日就能到。”说完他连貂袍都不及穿,就往门外跑去,出门后又觉得不对,赶紧回头问小柳姓名和家住何方,待小柳告知说明后,他感激地一拱手,直接跳上来时的骏马飞驰而去。小柳抬头,痴痴地看着大傻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她曾想过大傻应该是武林人士,想过他该有另一个身份和另一种生活,却久久不想承认,她自私地将让他在自己身边,享受他的依恋和关怀,陪着她过活。可是,天空矫健的雄鹰永远不能一辈子做小鸡。她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大傻:“大傻,你想回家吗?”“想!”大傻肯定地点头,“姐姐,我们快回家吧。”“好……我们回家……”婚宴满天红色似乎都变暗了,沉沉重重如自己的心。小柳和黄秀才道了个歉,带着大傻和小白一块回去,他们踏着积雪,在路上走得很慢很慢,冷风吹过,来带阵阵寒意。大傻不由将小柳拥入怀中说:“姐姐,好冷。”小柳听到此言,眼泪几乎掉出来:“大傻……你以后会不会忘记姐姐?”“大傻怎么可能忘记姐姐?”旁边小白看了二人一眼,默默走着,没有说话。进屋内,小柳赶着去烧炕,哄着大傻先睡了,然后一个人披着斗笠坐门槛发呆。“不会那么快来的,”小白过来,陪她一起坐下,“而且……他未必能治得好。”“应该治好的……他不能一辈子做傻子。”小柳回答。“既然你知道,那就开心点。”“可是……”小柳将头伏下,不想让小白看自己现在的表情,良久后才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他好了后会离开……我不想他离开……可他会走的……”小白叹了口气:“是的,他会走的,你应该很清楚。”“嗯……我知道,”过了许久后,小柳抬起头,已是满脸泪痕,她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很自私?我现在的脸是不是很丑?”雪又开始下了,轻如柳絮,小白轻轻伸手替她拂去沾落身上的雪花:“可爱得很,哪里丑?别瞎想。”“可是……我居然希望他一辈子做傻子……陪着我……”眼泪跌落地上,迅速化作冰珠,小柳赶紧用袖子拭泪,呜咽着说:“我简直是个王八蛋。”“胡说,小柳最好了,如果没有你,我早死了。”小白看着她的眼泪,心中不由涌上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仿佛蔓延至骨髓,至全身,这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喜欢的是大傻……”“我知道的。”“我不喜欢向云天……”“我知道的。”“小白……”小柳强忍难过,自嘲地笑笑,擦尽眼中的泪,开始絮絮叨叨地对小白说起自己和大傻见面时的故事,仿佛怕忘记了一般。“我还君明珠(上)随着远处雄鸡的啼鸣声,东方渐渐翻起鱼肚白,时间为何走得那么快?快到还没回过神就天明了。一夜无眠,小柳揉揉有些红的眼眶,端详大傻睡着的脸。他睡得很香,嘴角还带着笑意,尚不知离别即将到来的悲伤。小白敲了敲门进来,顶着一双熊猫似的眼睛,轻轻对小柳说:“他们还要过几天才来。”小柳沉默不语。小白咬咬唇,终于说出心里一直憋着的话,“你不是只有大傻的……”“是啊,我不是只有大傻的,”小柳闭着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狠狠下了决心似的站起,努力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两天我们不出去了,等他们来吧。”唤醒了大傻,小柳细心地为他梳理好头发,三个人与一只猴子围着桌子吃早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是大傻的碗里给狠狠添多了许多菜。大傻对此有些不解,却又不明白是为什么,于是低头大口扒饭。四天后,一个宁静中午,阳光反射得雪地有几分刺眼,纷乱马蹄声从远至近响起,小柳知道接大傻的人来了,急忙跑去打开大门。门外停着五匹高大俊马和一辆朴素的青色马车。一个粗壮胖子迅速跳下马大声喊起:“向师兄就在这破房子里?”“朱师弟休得无礼,”周全随后下马,对小柳拱拱手说:“抱歉了,他一向随便惯了,莫要挂在心上,我是带大夫和兄弟来接向师兄的。”小柳摇摇头道:“没关系,你们向师兄在里面。”旁边一个眉目俊朗,浑身儒雅气息的白衣男子也跳下马来,他顽皮地弯下腰对小柳左望望右看看,直看得小柳不好意思退了好几步,才悠悠地说:“怎么我觉得这姑娘有点面善?可是哪里见过?”“得了吧,白瑾你看那个姑娘不面善?”那个姓朱的男人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先看云天师兄是正经。”“朱能,别嫉妒我受女人欢迎!”那个唤白瑾的男子叹气回头,回头收起嬉皮笑脸,对着马车尊重地说,“嫂子,到了。”门帘轻轻掀起,穿着月牙白朴素长裙的少妇慢慢走了下来。她的身上除了鬓间银簪外没有任何饰物,却又无比端庄大方,脸上没有倾城美色,却温柔恬静,此时她满是欣喜,一对美丽的眼睛紧紧望着门内正在和小白玩闹的大傻,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移开她的视线。“他活着……他真的还活着……”一滴眼泪溢出她的眼角,慢慢划下脸颊,她扶着门,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云天真的活着……活着……”“爹!!”一声清脆的叫声响起,马车上又跳下一个五岁孩童,直直向大傻冲去,往他怀里一扑,“爹爹,飞儿很想你!”小柳靠着门柱,脸上不停地笑着,心中酸涩无比。早就从说书人口中知道秦门大弟子向云天自幼与花间派千金刘芸娘定亲,他16岁成名,20岁娶妻,22岁得子,夫妻间举案齐眉,是武林中一对恩爱鸳鸯。只是从没想过大傻就是向云天。此时大傻,给冲过来的孩子闹晕了头,急忙往小白身后钻,一边钻一边叫:“什么爹爹,我不叫爹爹。”孩子继续追了上去,大傻伸手一推,力气不知轻重,竟将孩子推了个跟斗。芸娘脸色一白,急忙冲上去扶起孩子,对大傻叫道:“云天!!我是芸娘啊!你还认得我吗?”“你别过来!”大傻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见小柳在门边急忙呼叫,“姐姐,快过来,有坏人,大傻保护你。”芸娘急忙过去拉住大傻衣袖,哭着问:“云天,你怎么了?你怎会不认识飞儿不认识我呢?”大傻一扯衣袖,芸娘收力不及,几乎跌倒在地,周全急忙上前扶起她说道:“嫂子,向师兄的神智似乎受损,让严神医给他看看再说吧。”朱能在门口几乎看傻了眼,不由摸摸脑袋问旁边白瑾:“妈哟,这是云天吗?咋变这个德行了?那个天天冷着脸敲我们脑袋瓜子,叫我们正经点的师兄哪去了?”“你们两个兔崽子滚开!”背后传来一个不客气的声音,小柳回头望去,一位白发苍苍的看似八十多岁的瘦小老人走来,近看脸却仿佛只有四十来岁,那正是药王派掌门严罔。芸娘急忙擦擦泪眼,迎上前行礼道:“严神医,请为我家相公诊治。”“那你们也先要让他老老实实坐着给我诊治。”老人的声音十分尖锐,带着几分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