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林靖半分不晓得,林羡走的春雨脸面的往下坠落,带来丝丝凉意与阵阵生机,却浇不散人心中的烦扰。林靖捏着书本,应先生的话起身将他刚才说的古文通解了一遍,语句顺畅措辞精准,引得老先生又是好一番赞扬。林靖面色不变的坐回原位,在一众同学艳羡与敬佩的视线中,他藏在书本下的手捏的死紧,心里担忧林羡已经一整天了。理智一边告诉他,路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许只不过因为下雨道路难走而拖延了一天,但是种种隐忧纷拥而上,将林靖的心绪拖垮。“今天这一课要回去好好背诵,明天我来抽查,若是谁背不出来的,”老先生手里捏着戒尺,目光在下面的学生身上扫视一圈,冷冷的看得他们发颤,“我这尺子打人不客气。”下学的时候总是欢快的。一把一把雨伞如同在雨里瞬间盛开的小花一样,或陈或新的舒展开来,四散飘进雨幕中往全城移动。“我娘中午和我说晚上有鱼吃,鱼可真好吃,只是刺太多了,我小时候喉咙里头卡过一次,痛的要命……”青哥儿撑着伞和江哥儿一左一右的走在林靖身边,嘴里漫无边际的说话。江哥儿道,“反正你的祖母疼你。”“是了,”青哥儿笑,“她没回都帮我把鱼刺挑干净,不然我是不敢吃的。”从书堂走到书院门口有一会儿的路,经过好几道门。雨滴点点打在地砖缝上,将那新冒出芽儿来的青草打的往下弯,后又快速弹跳起来飞溅出水滴。学生们的脚步匆匆,说话的声音也混杂,连着角落里忽然传出来的几声惊叫也隔了一会儿才传进众人耳朵里。“那边怎么了?”青哥儿停下脚步面带疑惑的转头看去。他们身边约莫五六步远的地方一些学生乱作一团,正快速后退。“靖哥儿,”江哥儿出声叫住并没有理会只自顾自往前走的林靖,他这才慢慢的回过身来,眉头拧着。“做什么?”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人已经退到了林靖面前,慌不择路背后视线难及的差点儿撞上他。林靖伸出手拎着那人的肩头,半抬半拽的将人给扔到了自己身后,目光追过去,一条有小孩手腕粗细,长有七八尺的灰黑相环的扁头蛇正嘶嘶吐着蛇信子,飞快的往这边游过来。“我的妈呀!”青哥儿吓得手里的雨伞也差点儿拿不住,旁边的人又乱作一团,一时之间躲都没地方躲。那蛇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偏就往他那儿去。“靖哥儿,救命,救命啊!”青哥儿腿软的站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没其他人好求,当下只能向他心里头最厉害的林靖请求。林靖心里正烦闷,见了青哥儿那面脸鼻涕眼泪的模样比平时还要呆傻,更有些想抬脚踹他。他将手里的伞柄一斜,足尖往前追了两步,伞面随着伞柄快速转了起来,将那一跃而起的蛇挡在伞下,与青哥儿隔绝开来。那大蛇给这么一挡,更加恼怒,立刻转换了目标,回头直直的对着林靖来。林靖目光冰凉,半点儿不怵,掐准时机出手如电,一把将那本想咬他腿肚子的黑蛇的脑袋捏住了。往下滑到三寸与七寸两处各自飞快一折,黑蛇往上缠绕林靖手臂的动作还没完成,就软软的死透了。一场虚惊,等书院里的先生们赶过来的时候,林靖正捏着那蛇脑袋不耐烦的和青哥儿说话,“还不快起来?”他面色黑沉,语气不耐烦,可看在青哥儿眼里,此时的林靖仿若天神降临,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拎着那一条骇人的大黑蛇,他简直想要扑到林靖怀里了。靖哥儿实在是,实在是太厉害了!不仅是他,在场的其他孩子从前也只听说林靖读书好,打架似乎也厉害,却不知道他还这样有胆识,对他不免更加刮目相看。此时连书院的先生们看见林靖,都不免佩服。这蛇要是伸展开了,快有两个林靖那么大了,这会儿给他拿在手里如若无物。读书人多半看不上莽夫,可能将两者身份结合的这般巧妙,却真是找不出几个了。青哥儿一面抹眼泪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林靖往外走。江哥儿在旁边安慰他,“蛇都死了,你别哭了。”“我就是怕,”青哥儿哭道,“要是被咬了怎么办啊?”他停了停,看着林靖的背影,语气又变成十分崇拜,“还好有靖哥儿在,他太厉害了,什么都不怕,像个大人一样。”话正说到此处,还不等江哥儿附和一句两句,他们就忽见林靖甩下手里的那条大黑蛇,猛地大步跑起来。那架势活像是前面有金子掉了满地。那黑蛇的尸体随着他的手劲儿飞起一阵又掉到青哥儿的脚边,吓得他当场哇哇大叫,差点儿攀到江哥儿身上去。书院对面的树下听着一辆马车,马车门开着,车下站着个小娘子,不是林羡是谁?随着林靖越来越近,林羡开口说,“本来是打算昨天就回来的,只是那边收药材的事情出奇的顺利,要商谈的事情多了些……”反而耽搁了。她的话还没说完,林靖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伞掉了,书袋也掉了。这些他全都不管,一双手紧紧的搂住林羡的腰,头枕在林羡的肩头。雨滴没有打湿林羡的衣料,此时却给林靖的泪水一下浸润了。林羡叹一口气,抬手摸摸林靖的后脑勺,“是我不好,失约了,阿靖别和我生气呀。”“不和你生气,”林靖哽咽的声音传出来,“只要你别不要我。”他太怕了,怕的无所适从,怕的心里头从前对生活的憎恨,对其他人的厌恶都爬了出来。若是没有阿羡,林靖知道自己对周遭可能装都懒得装。萧祁文从马车上钻出来,见状抬手就要将林靖揪下来,“像什么样?”这小杂种仗着自己年纪小,快将他表妹的豆腐吃干净了!林靖拦腰抱着林羡,将她往旁边带了两步,轻巧躲过萧祁文手上的招式,而后目光不善的看向他。上回见林靖的时候还是一抓一个准,这会儿竟就滑溜似泥鳅了。萧祁文从他手上的动作看到脚上的动作,步履很稳,基本功是真的扎实打下来的。坐上了林家顺路的马车,青哥儿绘声绘色的和林羡描述了那条大黑蛇,以及林靖刚才是多么勇猛。林羡正笑着用玉白色的手绢为林靖擦手,林靖带着些老茧的手摊开放在林羡纤巧的手里,让她从掌心擦到指缝,间或与青哥儿应对两句。“真的呀,春天野物出来的多,是要小心一些了。”林靖却不喜欢青哥儿烦林羡,于是瞪他一眼道,“一会儿回家把裤子换了,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尿了。”青哥儿知道在林羡面前的林靖是会收敛很多的,断不会揍自己。于是大着胆子回顶一句,“我这儿不是尿的,刚才,刚才,我还看见你哭了呢!”林靖给他说中这一处,脸有些涨红,林羡轻柔的将他另外一只手给拿过来一样的擦拭,又笑着对青哥儿道,“靖哥儿一个人在家里好几天了,前头是我和他失约了的缘故,和我不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