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请你上县衙去一趟,到时候自会明白!&rdo;公差们那容得他分辩,戴上镣铐,拖出大门,扬长而去。
景芳那里见过这种阵势,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拉住他的宝蓝衫:&ldo;洪郎,你不能走哇……&rdo;
那公差抽出腰刀挥斩过来,可怜的姑娘塌倒在地,眼巴巴地看着新郎被带走了,手里只抓着一片被割断的布衫,哭得死去活来……
洪伟山被公差带出堂屋,景聚景明都赶上去,其中西门通衙役与景聚有交际,当即掏出一把碎银,足有二十多两,交给他帮助打点,望能减少妹夫皮肉之苦。那西门通极讲义气的,当即把文银分给其他三位公人,自己分文不留,说:&ldo;你大可放心,行刑时,我与兄弟们通个气便了,他们不敢不买给我账的!&rdo;
洪伟山带到县衙八字门外候审,日已西斜,那府上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张眼望去,见那一头一顶八人抬的大轿。侍从前呼后拥,也在衙八字门前停下,轿帘一掀,从轿内扶一位须发银白,红光满面的绅士,那就是原告直里首富郑方圆老先生。接下来又是一批批轿马拥到。多是与本案有关的状师谋士,其中还有西门上镜首富刘仁荣等。
不久,县太爷升堂,那一阵接一阵的镇堂威从阴森森的深堂里传出,经过排列两厢衙役和声,更显得阴森恐怖,令人肃然起立,伟山被差官带到公堂,取了镣铐,在被告一边跪下,稍一抬头,看见父亲也跪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干子状师,证人。那一边交椅上坐着郑方圆等一大帮子活口。
在《清正廉明》大堂匾下,坐着当今县令朱明,他拿起惊堂木,在虎爪案头一拍:&ldo;洪秋伯!&rdo;
&ldo;有!&rdo;
&ldo;有人告你无故休了儿媳郑凤琪,致使该女羞愧难忍,一头碰死屋柱上,可有此事?&rdo;
&ldo;清天大老爷容禀:八月十五我儿娶东家郑老爷令爱郑凤琪为妻,谁知次日清晨老夫查房,不知何故,儿子儿媳均已破窗而出。除此以外一概不知!老夫既被指控休了儿媳,不知有何凭证?&rdo;
&ldo;来人,展示休书!&rdo;朱明一声吩咐下去,那绍兴师爷李冷殛早拿出一份休书:&ldo;请被告过目签字!&rdo;
&ldo;禀告清官大老爷,此休书并非老夫的手笔,请老爷明察!&rdo;洪秋伯拒绝签字。
&ldo;洪伟山!&rdo;
&ldo;……&rdo;伟山一闻义姐已亡,大悲不已,那两行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滚了下来:&ldo;那是一位多么贤慧刚烈的好女子呀,如今我大恩未报她已经走了,这真正是好人不留种,歹人满世传,我的天哪,你为什么这样不公?&rdo;
&ldo;洪伟山!&rdo;惊堂木再次响起,&ldo;我问你,这休书怎么会落在你身上的?&rdo;
&ldo;……&rdo;洪伟山悲痛欲绝,那里能听到县太爷声音。
&ldo;拉下去打四十大板!&rdo;
&ldo;禀告……&rdo;他这时才回过神来,但仍然泣不成声:&ldo;这是我留的副本,正本已被义姐收讫。&rdo;
&ldo;什么义姐不义姐的,我问你这休书是否你父亲教你写的么?&rdo;
&ldo;不,是郑小姐叫我写的!&rdo;
满堂人听了都目瞪口呆,此人肯定疯了,怎么新娘会强逼新郎写休书呢?
&ldo;我问你,郑凤琪现在在哪里?&rdo;
&ldo;报告县太爷,昨夜洞房,我们都诉了衷肠,原来我俩心目中各有可人,却是由父母之命,强制拜堂,于是不得已合谋逃婚,在出走前我们还结成金兰,由于她爱上了她家的小长工周雨田,我身为义弟,理所当然护送到她到开化,方才得知,她已殉情而死,我情不自禁,为她痛哭,因而未听清大老爷的提问!&rdo;
&ldo;罢了,传证人!&rdo;
&ldo;证人周良臣到!&rdo;
&ldo;郑小姐是来过你村周雨田家么?&rdo;
&ldo;禀告县太爷,昨夜郑千金自主投奔周郎家,不幸周郎暴病身亡,郑千金也触柱而死,留下一纸休书和血书,现在呈上。&rdo;
绍兴师爷从周良臣手中接过血书,呈给县太爷,朱明一看,那休书上笔迹与副本相符,再翻过来一看,是郑女亲手写的血书:&ldo;生不同时,死同棺同穴,周郎,你稍等,我来也!&rdo;
朱明看后唏嘘不已,世间竟有坚贞无比,肝胆相照情侣,令人回肠荡气,可叹可佩。于是惊堂一拍:&ldo;诸告听判:&ldo;洪秋伯贪得二石良田嫁妆,不分清红皂白逼子成婚,棒打二对鸳鸯,累及一家二代三亡,判打四十大板,犹不解恨,坐穿牢底不得释放‐‐退堂!&rdo;
&ldo;浩‐‐&rdo;
公堂已空空荡荡,伟山不分东西南北,一会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叫景芳,一会又叫义姐。衙役见他神志失常,又无家人领取,只得硬生生把他架出衙门。他此时觉得又渴又饿,满街漫游。遇到小摊,不论生熟,抓来就吃,那九德堂伙计认出是洪小三,。连忙收留回去,老板见他可怜,拿来了二贯铜钱,打发他回到家乡。他却把铜钱满街撒了,说:&ldo;这铜钱有何用场?能救活郑家千金么?&rdo;
红日西坠,苍茫的暮色没过城廓,街市已散,炊烟袅袅,大街小巷冷冷清清。他忽然想到景芳拖住他衣衫,脑子就清醒了,觉得现在官司已完,自己无罪释放,应该立即回到阴阳街去报个平安,此时景芳不知急得怎么样,应该还她一个惊喜。于是急急忙忙地翻下山来,前面风雨亭龙王庙这座连体建筑就呈现在眼前。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得意的地方。就在这里他遇到红颜知已。他怀着虔诚心情再次来到栽种爱情果实的千载古庙,然而那堆陈年稻草不见了,空空荡荡三间庙宇已经掇拾得一尘不染,龙王爷佛下面的团铺上,有位童颜鹤发的老道盘腿打坐,闭目合掌入静,嘴唇一动,发出极其苍老的声音:&ldo;情空,色空,万事皆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