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聚见母亲已铁了心,无法挽回,只得气鼓鼓退出内房。
范氏盘算:老二虽不肯冲撞她,但倾向性明显,他倒有像父亲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秉性,要防他一遭,免得一事未了又生一事。立即命人把景花接到内房,叫景芳服侍,自己管束,不准同外人接触,以免节外生枝,再酿祸端。
晚饭后,一家子围灯坐着,却丧失了往日有说有笑那种合家欢乐的气氛。景芳在内房给景花喂了点桂圆汤出来,被景前叫住,从她身上拿过休书,递给景明当众宣读,自己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管,堂上弥漫着浊雾,家人见他拉长了脸,都不敢作声,唯流蜡上的烛焰,还在转堂风里欲灭欲亮,气氛极为严峻,他吸足了烟,挥着烟管,磕掉烟灰,开始发话:&ldo;洪家也做得绝了,难道视我姜家无人!就这么一张休书把你打发了?&rdo;&ldo;连丈夫都走失五年了,我还在乎那份破家当?&rdo;&ldo;你说得轻巧,洪家兄弟早已分家,只要你为洪伟山守住门户,他们敢对你怎么样?只要你保住妻子名分,那份家当就是你的,三石薄田足以使你后半生生活无忧。你倒好,接过一纸休书等于交出田产屋宇,你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改嫁又靠谁养老?&rdo;&ldo;我一不改嫁,二谁也不靠,回来服侍老娘?等娘过百了就去做尼姑!再说我有双手,可以喂猪养牛!不会白吃你哥嫂的!&rdo;&ldo;放肆!&rdo;景前用烟竹干敲桌:&ldo;你这是跟谁说话……&rdo;
景聚劝道:&ldo;大哥,都是一家子,聚妹处事不周,慢慢开导,何必生气,她尚年轻,为失去的丈夫守门面也是不值得的,膝下无子嗣,这家当迟早要落到洪家兄弟手里的,还不如跳出牢笼清脱,即使不改嫁,我们省口碗边,还养不活她么?&rdo;
景聚虽然沉默寡言,但出声不俗,堂上再无人吭声。景前也悔自己火气太大,只得见好就收,落个顺水推船,说:&ldo;本来么,牛是农家之本,需要雇个小工,这桩事就交给你料理了。&rdo;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景芳接过休书,成了两头无根的贱货。命运堪悲,且看她在娘家如何过活?且看下回。
第十二回烧香女遗情风雨亭济世郎销魂禹王庙
自此景芳进了牛栏,与牛为伴,淡泊人生,心如枯木,唯忘不掉洪郎,日思夜梦,醒来时已泪湿枕巾。
景花十八岁那年,阴阳街三年一度的清明节斗牛选美活动中荣获花环得主,出落得如带露芙蓉。媒人纷至沓来,范氏向家兄要过侄女时曾落下&ldo;对换&rdo;口实,因此有多好户主都不敢轻易许身。
当年厚大九峰岩悬崖寺定于中秋开光,届时唱戏、跌狮自有一番情趣。两位兄嫂捎信,叫姑娘带女儿回娘家过节。范氏一心相夫教子,清心寡欲,夫逝后更觉担重,那有闲情赴会?但景芳听说九峰原是道教源头,留有名胜古迹,连彭泽令都迁隐陶寺,至今还留下&ldo;种豆南山下,沽酒上九峰&rdo;佳话,就执意要去,玉莲也在一旁敦促:&ldo;姑母尽管放心去吧,家中有我呢!&rdo;于是熏香沐浴,从八月初一起添香吃素,筹备香烛及打点赠送礼品,母女俩雇了盘沙笼,兴兴头头地来到厚大镇。
其时范家父母虽然谢世多年,但兄弟范大元、范大奎还没有分家,见胞妹难得回来一次,立即打开堂门,挂灯结彩,设宴款待。大嫂王琴见外甥女长得如此水灵,就拉到怀里,瞧了又瞧,摇了又摇,笑道:&ldo;姑娘,芳儿长得葱根似的,人见人爱,就留给我身边,既当女儿又当媳,那孽障早就相中了。&rdo;
&ldo;可惜你迟了一步,我那永昌儿早已托好王婆,一俟十月百花开就前去提亲的,不信你问他!&rdo;二嫂郑月贞笑着指指夫婿大奎。
&ldo;来,喝酒,定金妹好不容易回来与一家团聚,大家都陪她多喝几杯。至于后辈他们的婚事,还待着缘分呢。&rdo;大元说完就干了杯,大家也随即干了,席上自有跑堂上菜斟酒,言来语去,气氛融洽,亲情浓郁。
范氏抿了几口酒,竟上了面火,有意瞧了一眼永昌、永盛两房侄儿。倒还仪表不俗,举止也还斯文。厚大原是她的热土家乡,依山傍水,家境虽然不如前了,但兄弟和睦,妯娌谦让,让女儿过门,也是亲上加亲。只是一女难许两家,按情理应许给玉莲的弟弟,但又怕得罪了永昌,于是说:&ldo;我看两位侄儿都水洗似的,难分仲伯,与谁结亲都是女儿的福气,只是身边还缺少帮手,再过几年再说。你们一定都要娶姜家之女,我还有一个景花,不久也要脱颖,那时两位侄儿前来面商不迟。&rdo;
那永昌、永盛那里见过这等人物,名是陪客,实际上那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景芳,使得景芳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埋头吃了点小菜,就借故躲到大舅母房间里去。谁知大表兄竟无视世俗,也跟进房间;&ldo;妹妹衣衫未免太单薄了,在家还可以,一旦上了九峰岩,就不胜八月秋风了!&rdo;
&ldo;是啊,崖颠风挺大的,我娘还有垫箱底簇新的衣裳,等会我去拿来给你穿上。&rdo;二表兄也先脚后步跟了进来。两位表兄上来动手动脚,景芳只得左避右躲,兄弟俩不但不避嫌,反而一人抓住一只胳膊,把她拖到床上,在她的身上到处乱摸乱撞,吓得景芳拼命挣扎,这两位子弟早已涉足情场,那管得许多,一个抓住她的双手,一个骑在她的身上,景芳无计可施,眼见得被他们解开衣扣,扒她的衣裤,在情急之下,把老二的手拉到唇边,突然一口咬得他阿哟一声惨叫,两人见情势不妙,才夺门而出,气得景芳掩脸而泣。但她很快地镇静下来,坐上梳妆台,对着镜子梳理一番,才回到堂上,紧紧俟着母亲坐下,她有世以来那里见过这等阵势,仍然心有余悸,浑身发颤。范氏见女儿眼儿红红的,脸有泪痕,早已猜到几分,听说厚大多有不肖子弟,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常在外面偷鸡摸狗,侄儿们难免不入其道,我的女儿怎么会嫁给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ldo;货色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