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木讷老实的噶布喇也附和道:“是啊……若是咱们芳儿以后能够生下太子。那么……阿玛,自此以后列位皇上都会流着咱们赫舍里家的血脉。我真不敢想,阿玛,您跟着太祖、太宗、先帝到今日,可曾得到过这样的荣耀吗?”
明知道那荣耀的背后是一个不可预知的深潭,但是那荣耀的吸引力太大了,他韬光养晦了一辈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为了这眼前的荣耀而动容了。
所以,他决定要以退为进,今早入宫拜见太皇太后,他当然知道选芳儿当皇后虽然是皇上下的圣旨,但背后运筹的只能是太皇太后。
他要以辞婚的方式,让她明白自己到了今日仍是有实力可以拒绝、可以选择的。
即使接受这门婚事,那也是他索尼主动的选择,而不是被她要挟的无奈之举。只有这样,后面的路才可以走得更稳,就是芳儿入了宫,也会更有局面。
然而,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皇上,还会这样短兵相接。皇上只有十二岁,比芳儿还小一岁,平时看上去很是温和内敛,没想到今日会露出这样凌厉的一面。
凌厉?
睿智?
怎么忘记了,他毕竟是努尔哈赤皇太极的子孙。
他是太皇太后悉心辅佐调教出来的第二位皇上,他当然不会像他的父皇那样直率单纯,那样的皇上是多尔衮的杰作,而不是太皇太后的。
平日里温煦和缓,遇事雷厉狠决,这不正是太皇太后的作风吗?
想到这里,索尼不禁又是一身冷汗淋淋,自己以为什么都看透了,其实一叶障目,他还是小看这慈宁宫里的布木布泰了。
如今才是骑虎难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座上的太皇太后笑了起来:“今儿这是怎么了。索尼啊,你也别怪皇上说话重了些。刚才和硕长公主入宫,也是为了她们家东珠的事情。咱们皇上啊,年纪小,脸皮薄。你们这一个一个都来退婚。他呀,是挂不住面子了。”
太皇太后的三言两语,立即使室内的气氛和缓起来。
索尼颤栗着微微抬起头,端详着孝庄,细品着她话里的意思,迟疑道:“长公主也入宫来了?”
“可不是吗?不过人家跟你可不一样。人家呀,是说她家的东珠有多好,给咱们皇上当妃子委屈了,还埋怨哀家不顾这么多年的姑嫂情,也不看太祖、太宗的面子,宁可立你家的芳儿为皇后,也没立她家的东珠。”孝庄话语轻缓,目光和蔼地注视着索尼。
“奴才惶恐,奴才就是自知高攀,所以才来求皇上、太皇太后开恩的。”索尼赶紧顺着话往下说。
“这个穆库什,倒给你递了梯子了。”孝庄笑了笑,用眼睛扫了一下康熙。
康熙示意,亲自将索尼扶起,又赐了座。
此时室内氛围已然大变,前一刻疾风之后没有暴雨,却转而风轻云淡了。
“哀家才跟长公主说了,这一届的秀女中实在是人才济济,你的孙女、她家的东珠、鳌拜的闺女、佟家的丫头、太后的侄女……还有那些个记不住名的咱们满洲亲贵们的女孩子们,实在让人挑花了眼。要依着哀家是巴不得全天下的好姑娘都进宫来,可咱们皇上年轻气盛眼界高,在那么多人里偏一眼就看上了芳儿,用汉人的话说就是一见钟情。芳儿模样人品都是没得说的,又是你的孙女。我想着,这正是天作之合,昨儿还念叨着,你该带着夫人来入宫谢恩呢!没承想,是来推恩的!”
“奴才惶恐,奴才……”索尼重新跪了下来。
“好了,哀家素来知道你是个严谨的性子,这自谦的话也不必再说了。”太皇太后收敛了笑容。这一次她是亲自走下炕,将索尼扶起,四目相对,幽幽地说道:“这些年,哀家算想明白一件事家和万事兴。这治家治国其实都是一个理儿。你说呢?”
“太皇太后。”索尼无言以对,孝庄的目光里蕴含着太多的东西,一时间他无法全部参透,所以也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的担心我都知道。”孝庄在索尼的袖上轻轻拍了两下,“我更知道你的忠心。”
一语千钧,索尼知道话已至此,自己无须再说什么了。
“奴才谢恩。”他重重地跪了下去。
“好,你先下去吧。明儿个带着你夫人一起来吧,我跟她商量商量,昨儿内务府和钦天监已经选好日子了,下个月初八,皇上大婚,你们的芳儿要从大清门进宫,可隆重着呢,哀家要跟你夫人商量商量,还有好些需要准备的事儿呢。”孝庄缓缓说道。
“是,奴才告退。”索尼重新给孝庄及康熙行礼之后这才出了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