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赞许子诠,“你耳朵尖。”看了看唐影又问:“这是哪位要租呀?”
房东的口音是典型老北京腔调,尾调懒懒,虽然与程恪相貌几分相似,但一开口就截然不同,唐影还没从记忆中反应过来,就听许子诠兴致满满替她装完了所有的逼——
只见他煞有介事地走向唐影,信口开河起来:“对了,你不是刚刚还说这音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燥呢。”
“啊?”唐影半抬了头看他。
许子诠转向房东:“我刚仔细听了听听,音质不够柔和其实不仅仅是线的问题。还有一个关键因素——”
“是什么?”
“这个屋子的电。”他看向中介小哥,一脸笃定:“你们这块,用的是火力发电吧?”
唐影最后还是没有签下这份合同,房东有些失望。他好不容找到了一个配得上这间屋子以及屋子里虽然过气但却价值不菲音箱的年轻人,年轻人却在最后时刻放弃了他。
看完了房子已经月上枝头。小区路灯亮起,出了门禁,中介小哥先行一步,忙活了一下午没能成功交易,他的背影透露出沮丧,两人缓缓在后头走着,影子被拉长,黏在脚下,许子诠总算问出口:“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唐影转移话题,“没想到你耳朵还镀过金?火力发电都能听得出来?”言下之意是怎么不上天。
许子诠得意眨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水电柔,火电燥,风电飘逸,核电有力。背下就能扯。刚刚表现如何?”
唐影表扬:“装得一手好逼。”
他又不死心,继续问:“晚上一起喝酒?顺带……”目光幽幽看向唐影:“说一说你的心事?”
唐影顿了顿,正要开口否认,对方直接打断,把唐影往自己身侧拉了拉,正巧一辆车飞驰而过,许子诠自动走到了马路外侧,继续念叨:“一见房东你就不正常了,看了合同更不正常,最后连这么好的房子都不要了。还说没有心事?”
最终屈服。“他长得有点像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唐影吞吞吐吐,“最要命的是,连名字也像——”
合同上房东的名字,也叫做程恪。
第31章“爱情”二字拥有比美图秀秀还要虚假的滤镜
唐影曾很认真地追求过程恪。当然只是小女孩把戏。
起初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思想单纯,只知道怎么对他好。后来但凡他来家里替她补习,她一定收拾干净漂亮,摆上满桌零食,水果切出花来,桌上倒两杯自制花茶,虔诚又整齐,乍一看以为是祭祖。
程恪笑,似乎忘记这个女孩昨天才对他表过白:“这么隆重呢?”
唐影半抬了头看他,眼神羞又坚定:“嗯。”
他补习物理,她就死磕物理,成绩上去,她特地打扮,欢欢喜喜拿着卷子去他家敲门。周末中午,他正在卧室用电脑看电影,大白天拉着窗帘,他一身淡蓝家居服,头发乱乱,见了她,点击暂停,认真看她的卷子,对上她小狗般祈求夸奖的眸子,笑笑,大度揉了揉她头发,夸:“真不错呀。”
唐影问:“你在看什么?”
她第一次进男人的卧室,嗅觉敏锐,即刻捕捉到典型“别人家”的味道:空气混杂着木地板、南方夏天潮湿空气、摆放着的龟背竹、清新剂与日常起居交融的气息,她将此定义为“程恪的味道”,是清清爽爽的荷尔蒙。他的床摆在卧室进门的右手侧,被子随意翻开,米色棉麻四件套,枕头浅浅陷进一个脑袋的痕迹,显然刚刚睡醒,似有余温,她在等待程恪回答的同时莫名其妙咽了咽口水,忍住冲动,想要闭上眼嗅一下他的枕头——收集残留着的心上人味道。
爱情是最万能的滤镜,他本该平凡的一切,在16岁的她眼里都如此神圣又美好。
程恪回答,“《太阳照常升起》,姜文的。”
她赶紧问,我也想一起看,可以吗?
程恪当然说好,又嘱咐,看电影要乖。唐影跑到客厅搬来小椅子,庄重并肩坐在程恪旁边,电影早已放了三分之一,她只记得屏幕里的光比窗外下午的光更加明亮,讲述另一个时代年轻人、疯子、女人、男人、死人,或疯狂或争吵……魔幻的故事,16岁的女孩看不懂。而因为不懂,更觉崇拜。
两个小时的时长,足够她睡一个午觉——她越看越困,脑袋与眼皮沉沉,背景音乐变成催眠曲,迷迷蒙蒙的梦中,她好像把脑袋埋进了程恪的枕头里,四周全是他的气息。
“然后,等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唐影对许子诠说,“我睡着的时候,他一直用手托着我的脑袋。怕我摔着。”
她的呼吸喷在她的掌心,她的呼吸是他捧着的空气。
“我是用鼻子去记忆一个人的。”唐影这么对许子诠说。两个小时的电影时长让她梦里记住了程恪的味道,在以后无数的日子里,哪怕差点忘记了他的脸,仍可以用嗅觉调动思念。
此时两人在一家酒吧肩并肩坐着,港式装潢,霓虹灯闪亮,黑白相间的复古瓷砖,特地营造90年代香港茶室偪仄气氛。
许子诠歪着头听她的故事,暗红旋转灯球打在他抿着的唇上,问,那后来呢?
从程恪掌心抬起脑袋的唐影有些不好意思,值得庆幸的是程恪掌心似乎干爽,只被自己枕到温热,没有口水痕迹。屏幕已经在放演员表,她揉揉眼睛问程恪:“电影结束了?”,程恪点头,笑:“你睡醒了?怕你醒,刚刚一直没动。手都酸了。”声音温温,正如窗外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