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尤其在喝了酒之后,吹得人昏昏欲睡。燕安生看着那夜色,喃喃道:“有些东西只有失去才知珍贵。我以为……一切都是我以为……我以为我这么做是对她好,反不知这么做是害了她。”我沉吟着,没答话。袖中有什么东西硌得慌,我摸了摸,摸到那片金叶子,顿时一滞。回想燕安生说的话,我以为这么做是对她好,会不会是害了她呢?茶茶,会不会真的……“什么人!”黑暗中某物突然俯冲下来,燕安生立时酒醒站起,而我直接被撞落下了屋顶。“谁?”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接住了我,可是我什么也没摸着,什么也没看见。我的眼前,只有空气。☆、江湖再相见(一)没有声音回应我,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抬头望了望,燕安生的身形迅速闪过屋檐一角,与之并肩的是一道白影。师父!?我下意识地转身准备追去,既然师父在这里,那么他们追查的一定就是里世界的那个东西。“你不必去了。”我倒是没想到画幽师叔就在我身后,不由吃了一惊。他的声音同他这人一般清冷,背着长琴往另一边走去。另一边,正是与流卿师父相反的方向。刚才接住我的人会是师叔吗?我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画幽师叔从来是不会主动出手的,而且他修的是莫问心法,断不会隐身。提到隐身,我便想起了唐门那招浮光掠影。唐迟是个面冷内热的人,平日里对我这个师父不闻不问,很多东西压根儿不需要我教他,他自己去琢磨了一阵武功进步比我还快。对,没错,一定是唐迟。不过这家伙居然从洛阳来了扬州,实在令我感到意外。“师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见师父明明是往……”画幽师叔扭过头,依旧是抬手一扬,这一次我预先有所防备,并没有晕下去。我警觉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画幽师叔闭口不言。我有意将话说得可怜些:“我知自己道行不够,紫霞功修炼不精,可我好歹算是师父门下的大弟子,阿炙与蒹葭的大师兄。我也想帮你们……”“不用你帮忙。”画幽师叔残忍地拒绝了我的一片好心。额,该怎样才能令师叔开口呢?实在不行,那便只有……“啊,妖怪!”画幽师叔闻言,立即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趁这时,我掉头便跑。跑着跑着,突然绊倒在地。低头一看,竟是画幽师叔那青色的琴弦。“我与你师父这么做是为你好。”画幽师叔伸手点了我的睡穴。我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身体向前一倾,半靠在了画幽师叔的肩头。画幽师叔只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睡吧。”我果真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身上盖着客栈的被褥,外衣被褪去,只穿了件里衣。我披了袍子推开门,刚巧看见了燕安生与燕雀。他们应该是在赶着时间坐船去七秀坊,东西都收拾好了。“商道长醒了?”我揉了揉太阳穴,点头问道:“燕兄这是要动身了吗?”“嗯,你醒了也好,我正好同你谈谈昨晚的事。”我顿时清醒了大半,满怀期待地随他在靠窗的桌前坐下。他点了几样清淡粥菜,回头看了眼燕雀,他师姐理会其中之意,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昨晚那人……”店小二走过来,燕安生待他走后才继续道:“便是尊师散尘道人吧?”“没错。”说起我那道行高深的师父,我也不由沾沾自喜。我好奇道:“燕兄可看清了我师父追的是什么?”燕安生压低了声音道:“是妖。”我当然知道是妖……我没说出这句话,换了句问:“什么妖?”“听尊师所言,应该是花妖。只是这事又似乎与万花谷有关,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所以尊师才不愿你被卷入其中。”“尊师是担心你,商道长莫要怪他们。”我总觉得我这好好的燕兄是被我师父给洗脑了,我也懒得反驳,只是心中疑惑愈来愈深。我笑了笑:“我怎么会怪他们,他们这么做固然有他们的道理,倒是昨晚那妖可被降伏了吗?”燕安生摇摇头:“有人在暗中助它逃了。”“看来果真不一般,我师父他们呢?”我看了看四周,他们好像并不在客栈。“尊师为了追那妖物,连夜便离开了扬州。”真是奇了,连流卿师父与画幽师叔联手也对付不了……吃了早饭,我将这师姐弟二人送至扬州城外的码头。“商道长,有缘再见。”“有缘再见。”船开了,我站在码头前目送了好一阵儿。“道长,坐船么?”有船夫划船靠过来。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跳上船,说道:“去藏剑山庄。”☆、江湖再相见(二)我做好了打算,如果叶茶是骗我去的,那我顶多与她说两句,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自此再不相见。如果叶茶是真的快要死了……绝对不可能,我立马否决了后者。我小歇了半会儿,再睁眼时已经到藏剑山庄门外了。一边是横亘在西湖水面的断桥,一边是杨柳垂堤的楼外楼。岸前的护院弟子问我:“阁下何人?”我答:“纯阳商青羊。”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侧身让出了一条道:“商道长请随我来。”看来叶茶事先有所知会,不然他们不会如此迅速作出反应,她是料准了我会来的。像是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一般,我的心情不大爽快。跟在他们后头七弯八拐,忽然一道身影将我们拦了下来。是个衣着不凡的男人。“叶悬公子。”护院弟子颔首作礼,我也跟着他们低眉拱手。男人朝我淡淡地瞥了一眼,护院弟子立即说道:“这是叶茶小姐的朋友商道长。”“在下商青羊。”“嗯。”男人挥手让他们退下,只对我道:“既是茶茶的朋友,我带你去见她。”我回了一句:“多谢。”一路无言,我与这位叶悬公子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他行一步,我便行一步。恍惚记起茶茶曾向我提到过,她有一个兄长,叫做阿悬,悬崖勒马的悬。不料,叶悬突然止住脚步。我正在思忖之间,险些与他撞在了一起。叶悬道:“你应是知晓了,茶茶自洛阳城回来之后,便卧床不起。”我顿住,石化在原地。如若这话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我定然不信,可这眼前之人却是茶茶的兄长,他全然不像是个编造假话的人。我不动声色地问道:“她这是犯了什么病?”“不知。”“眼下如何?”叶悬道:“危在旦夕。不过我今日请了万花谷的医师前来,但愿有回天之力。”我万万没料到是个这样的结果,茶茶一向直率倔强,生性好动,天真活泼。依她所言,就连那病魔撞见了也要敬她三分。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说病了就病了。我随叶悬进了一处院子,正逢万花谷的医师从里面出来,一身紫衣,双目温柔似水。我与她的目光相交,愕然喊了声:“无恙师父……”她亦认出我来,声音仍是温温柔柔的,“青羊?你怎会在此?许久不见你来青岩了。”叶悬似是感到意外,我更是没有想到,他请来的医师竟恰好是我在万花谷的师父,苏无恙。按照我的命格来说,无恙师父身为女子,虽是恩师,离我近了些应当不免一难。却不知是何缘故,无恙师父同她那名字一样,果真无恙。我道:“我此番来藏剑山庄是为了探望故友,日后有机会,定会去好好拜会师父。”无恙师父向来温婉大方,笑容可掬,就算有天大的难事,到了她这里也可一一化去。既然有她在,那么叶茶无论犯了什么病也照样可以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