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得匆忙,当初李叔只从学校拿走了他的证件,暂给他办了半年的病假。这次来,李云济的意思是直接给他办理退学,不再考虑会让他回到这种地方了。
游跃念的高中位于大釜区边缘的马路对面,狭窄的一道校门卡在两旁居民楼与商铺之间,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勾肩搭背从校门进出,门口的保安也视若无睹。
今天李云济以游跃的“家长”身份前来,对学校说是游跃的远房表叔,只有校长被告知了李云济的真实身份。两人一同走进校区,李云济注意到游跃始终垂着眸安静地跟在他身侧,一眼都不往四周看,仿佛对这个他曾经上过学的地方毫无怀念与兴趣。
因为被提醒了一切低调从简,校长只让人在办公楼下等游跃和他的“远房表叔”,领着他们二人上楼,李云济和游跃需要先去教务处完成申请流程。
办公楼里时而也有学生来往,有几个男生懒洋洋地从教导室里出来,正好与他们相遇。男生们看到高大的李云时下意识绕开他走,这一绕开,就看到了李云济身后的游跃。
“我操,这谁来了啊。”男生发出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显得格外刺耳。毛头小子们的目光痞痞地落在李云济和游跃身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牛逼。”男生毫无顾忌,冲游跃竖起一个大拇指,笑嘻嘻地勾肩搭背走了。
游跃不看任何人,略显苍白的脸上只有漠然低垂的神情。李云济扫过那几个男生一眼,老师的呵斥没有任何效果,这个学校的老师在学生眼里毫无威信可言。
退学申请办得很快,从教务处送到分管校长处,申请书是教务处办事员送去分管领导办公室的,李云济没跟着去,就坐在教务处的办公室沙发,让游跃坐到自己身边来。
“那些学生怎么回事?”李云济问游跃。
游跃捧着杯水,手指扣纸杯的外壁:“不知道,不认识他们。”
李云济提醒他:“不要做小动作。”
游跃马上不扣纸杯了。李云济会制止他在紧张或焦虑时出现一些肢体动作,比如抓住手边的某个东西揉捏,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脚不自觉往后踩等等。
“他们这样对待你,你从不回应?”
游跃小声道:“我不想回应。”
从走进这个办公室——不,从走进学校的大门起,一股无法驱散的羞耻和沉闷就萦绕在游跃的胸口。他没有想过李云济会亲自来他的学校,仿佛他一度逃避去提及的过去被赤裸地掀开了遮羞布。这座哪里都不好的学校,过去就装着一个哪里都不好的、灰尘扑扑的他。
游跃从不认为自己离开了大釜区、被李云济带入夏园后就能被高层的云与雨冲洗干净,这一趟大釜之行,只是让李云济看见他更多的不堪而已。
申请很快批到校长手里,校长请李云济无论如何也到办公室一叙,李云济要带游跃一起进去,游跃却对李云济说:“我出去等你。”
李云济看着他,游跃却避开他的视线,一个人转去空无一人的走廊,像被老师丢出教室罚站的精神不集中的学生,站在围栏前看着楼下的操场发呆。
他开始怀疑在李云济把自己带走之前,他是如何在这种地方度过的每一天?白天在教学楼念书,晚上回宿舍楼睡觉,一周七天,几乎从不踏出校园。他的反应是有多么迟钝,都已经离开了大半年,才感到这个地方无一处不让他感到厌烦和不适。
“唉,那谁。”
有人朝他走过来,游跃转过头,看见方才在走廊上遇到的几个男生又折返回来,来到他面前。
男生手插兜,一脸痞相:“那人是你谁啊?”
游跃看了他一眼,就回过头不再看他,也不答话。男生抵抵他的肩膀,手指没轻重地戳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下流笑容:“你新找的男人?”
“包养你?你连学都不用上了?”
仿佛有电流在刺激耳膜,一下一下鼓噪得神经痛。游跃握紧了手指,耳鸣声在脑海里尖锐地震动,那些明明已经被他抛掷脑后的记忆如同倒涌的污水,顷刻堵住了他的五感。
[听说他和年纪大的男人上床卖身]
[卖身还穷成这样?肯定是在装可怜,靠脸博同情。]
[还假模假样看书呢,真能装!]
[喂,你是不是给钱就能睡啊?哈哈哈哈!]
[离他远点,这种人都是一身病!]
陌生的同龄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他,靠近他,游跃开口:“不关你们的事,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