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的衣襟是敞开的,他脸上是疤,身上更满都是疤,大多数是他小时狮子老虎在他身上留下的杰作。还有小半是刀疤,就算让他脱光衣服,自己去数一数,也未必就能数得清楚。
没有九分胜算的事,轩辕三光是绝不赌的。方才停了步、眼中本有几分希冀的神锡道长,神情更是黯然。
江玉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闪身挡在小鱼儿身前,毕恭毕敬地强笑道:“轩辕先生,能不能……”
他本就因嫉妒痛恨想让小鱼儿死,又因患难与共的些微情谊有些不忍,而在方才得知二人身中“情蛊”性命相连时心中摇摇欲坠的天平已果断偏向了后者。
“不能。”轩辕三光施施然坐了下来,厉声回绝:“赌注是你们出的,赌法自然要我来定。你龟儿子想反悔!?”
江玉郎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如果他真是只狐狸,现在那条蓬软尾巴定也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
小鱼儿感觉到他瞪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有如芒刺在背,不耐地伸手将江玉郎护到身后,笑道:“赌,自然是要赌的。”
他回头瞧了江玉郎一眼,悄声道:“你在一旁乖乖地瞧着我稳赢就好,莫要多嘴。”
江玉郎只好躲到他身后去,乖乖闭上了嘴。那种对他莫名的信任感卷土重来,他烦躁地从牙关挤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在小鱼儿略带笑意的目光下收了声。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如此自信,倒也有点意思。快说!”
小鱼儿笃定道:“我告诉你,我身上的疤一共有一百个。”
轩辕三光道:“整整一百个?”
小鱼儿道:“不错,整整一百个。”
他竟然说的斩钉截铁,像是有十分把握,不但轩辕三光脸色变了,江玉郎也不禁怔在那里。这小妖怪难道真的知道自己身上的疤有多少?
轩辕三光怪笑道:“好,你脱下衣服,让我数数。”
小鱼儿居然就真的脱光衣服,让他数,自己也从地上拾起那柄解腕尖刀陪他一起数。江玉郎也难免暗暗着急,自顾自地帮着数。
轩辕三光突然大笑道:“九十一……你身上的疤只有九十一个,你输了!”
江玉郎面色更白,猛然转过了脸,手掌冰冷。不多不少,他也数的是九十一个。心下又气又急,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小鱼儿转眼对他一笑,道:“哦,九十一个么?只怕未必罢。”
他口中说话,手起刀落,银光猝闪,迅速在自己身上划了九刀。划得虽然不重,但刹那间仍血流如注,一时之间,这小庙的空气里满是金铁腥甜之气。
江玉郎急忙扶住他,咬了咬牙从自己的外衫撕下一块,帮他擦拭血迹。
轩辕三光奇道:“这算什么?”
小鱼儿笑嘻嘻截口道:“九十一道旧疤,再加上九道新疤,正好是一百,你输了!”
轩辕三光大怒道:“这也能算么!”
小鱼儿大笑道:“为何不能算?你只赌我身上的疤有多少,却又未曾规定新疤还是旧疤,难道你还想赖么?”
轩辕三光呆了半晌,突也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鬼的确有意思……好,某家就算输给你了。”
他转向神锡道长招手笑道:“来来来,还不快来见过你家的新任掌门。”
神锡道长神情惨黯,强笑道:“峨眉派日渐老衰,正是要阁下这样的少年英雄出来整顿整顿,贫道已老了.本已早该退位让贤。”
话未说完,突然一件东西落在手里,却正是那掌门铜符。
神锡道长乍愕抬首,少年明澄双目正含笑瞧着他:“做了峨眉掌门,一天到晚吃素念经,我可受不住。”
神锡道长又惊又喜,讷讷道:“但,但阁下……阁下如此大恩,却教贫道……如何……”
小鱼儿大笑道:“这算得上是大恩么?你本是救了我才对,若是我被这玩意儿困在峨眉,我可要急疯了。你行行好,快拿回去罢。”
神锡道长手掌握着那铜符,目注小鱼儿,感激钦佩之意难以屈数。也不知瞧了多久,他突然深深一揖,恭身合十道:“既然如此,贫道就此别过。”
语毕,他不再多言,转身步行下山,消瘦挺拔的身形被阳晖镀上一层金边。
小鱼儿望得出神,直到轩辕三光洪钟般的笑骂语声拉回神思:“那牛鼻子也不知感恩,你帮了他,谢都不谢你一声。”
小鱼儿笑道:“大恩不言谢,这话你知不知道?”
他一面说着,一面扯下衣襟去缠自己肩头新伤,江玉郎也正小心翼翼地撕了自己外衫为他简易包扎。
两人指尖相触,一冰一火。小鱼儿先前气定神闲,体温炙热,而江玉郎却手足冰冷,自是因担心他的缘故。二人温度甫一交缠,江玉郎已触电般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