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轻狂。
鹿迟星隔十年再看那时的自己,终于肯平心静气地承认他那时幼稚得可笑。
是外婆抱着强势的女儿大哭给鹿迟星争取到了五分钟辩解时间。
他沉默了两分钟,终于下定决心磕磕绊绊地说出“喜欢”两个字,换来许女士一声嗤笑,她甚至没有听完鹿迟星喜欢的是一个姑娘还是小伙子,简单粗暴地打断了他:“鹿迟星,五分钟你浪费了两分钟,没关系你不在意,但是我不想听你说废话。”
“鹿家完了。”许女士冷静地说:“你不想走,可以的,你陪着鹿家一起完蛋。”她偏头看着年迈的母亲时,神情里才有一丝松动:“你要做什么我没管过,我的病拖不了太长时间,那边也不容我拖太长时间。”
鹿迟星皱眉:“医生说你的病可以治。”
许女士一生要强,连婚姻都能让步给权势,面对亲生儿子这句别扭的关心,也只是皱了皱眉,“是可以治,但是也不耽误我写遗嘱。你要是想追求爱情,我写一份声明和你切割清楚,你只管去。”她招招手,话音里终于有一丝和软:“可是,迟星,人生在世不能只享受不承担,你外婆那么大年纪了,妈妈不孝,你得帮妈妈照顾她。”
鹿家最显赫的时候,鹿迟星从来不承认他是鹿家的人,所谓的家宴聚会一次都没有参加过,滔天权势与他无关。许女士虽然不怎么管他,可对他那些小毛病还是很护着的,甚至鹿七七小时候爱缠着他,许女士都抽空问过他喜不喜欢这个妹妹。
可他毕竟姓鹿,鹿家大厦将倾,他作为鹿家掌权人唯二的儿子,迟早会被卷进去。许女士两年前就在安排他的退路,留学的时机和学校都是提前选好的,还在争斗白热化之前强行把他送回了外婆家。
许女士揉着儿子的头发,斩钉截铁地说:“迟星,你发誓,三年之内不回国,要不然就让你喜欢的那个小鱼姑娘痛苦一生。”
“妈!”
鹿迟星心头一颤,“您不要这么说。”
“那好。”许女士从善如流:“你答应我。”
鹿迟星咬牙点头:“好。但是走之前我要回去一趟。”
他没有找到他的“小鱼姑娘。”
鹿迟星无数次地倒推那段时光,在心里演算了所有的可能,依然想不通鱼俭为什么不肯联系他。那本练习册是鱼俭正在写的,开学还要交上去给老师批阅,前一天鱼俭还洋洋得意地和他炫耀他的数学习题册是最抢手的资源,多少人等着鱼大侠救苦救难。
他的心思在天平两端徘徊,一边说鱼俭只是把你当朋友走了就走了下一个更乖;一边又在猜测鱼俭也许出了什么事所以没看见你的信。
天平成了最锋利的石头裹在他的心脏中,刻骨铭心地要决出胜负来。鹿迟星躲在异国他乡,被思念日夜折磨,摸索着记忆中的地址给鱼俭写了一封信,甚至贴心地给鱼俭准备了邮票一起寄回去。
他没有等到回信。
天平轰然倒塌。
鹿迟星继续给明知道等不到回信的地址写信,写他见过的人和事,说异国的热闹和孤独,写一点点的高兴和不高兴,写他的烟火,只是再也没有提过他离开时留在纸条上的字。
三年过去,外婆重病,鹿迟星留在英国照顾外婆,再然后,他捧着外婆的骨灰回到家乡,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他的桃源里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少侠。
鹿迟星不断地往前走,可他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每一步都通往一个叫“鱼俭”的故土。他找了那么长时间的鱼俭,就这么安好无恙地站在电梯门外,咬牙切齿地问——你回来过吗?
楼下鱼俭越走越远,他的车留在停车场,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连车都忘了打,像是一条恼羞成怒的大鱼,气呼呼地融入大海深处。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鹿迟星从地上捡起手机,坐在地毯上,头靠着玻璃接电话:“没睡……不回去了。”
他顿了顿,哑着嗓子说:“简,我找到他了。”鹿迟星垂头看着鱼俭消失在行道树里,沉默许久,等电话那边说完了才说:“这样吧,我找时间尽快回去一趟交接工作。”
“嗯,确定了。”
挂掉电话,鹿迟星紧紧攥着心口,慢慢来,别急别急,他都找到鱼俭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困难了。
当初他们俩过得稀里糊涂的,迟星心里装着的事太多,自己都没有捋清楚,现在他们都长大了,他还比鱼俭大一岁,肯定能说清楚的。要问一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然后再追他。
鱼俭的那些话,鹿迟星过一会也想明白了。鱼俭这个人从小就拎得太清,总觉得同龄人都受他庇护,做事最熨帖不过。他要是真有一打炮友,刚才就会哄着他天上地下只爱他一个人,情意没有面子给足,而鱼俭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心里才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