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来宝说道,“也是来找花大哥的。”“他在书房里听他父亲说话,可能没这么快出来。”她缓缓坐在石凳上,又摆手,“快坐吧。”沈来宝坐下身,花铃也要坐下,却又被廖氏瞧了一眼,她便急停脚步,在母亲身边坐下,坐得规规矩矩的。廖氏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沈来宝说着话,也没有打算走的意思。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廖氏才道,“恐怕一时半会不会离开书房了,来宝你若有急事,就先回去吧,等续儿得空了,我再让他过去找你。”沈来宝隐约明白过来廖氏这是不愿他和花铃单独待在一起,所以才坐在这跟他拉家常,他怎么会现在才明白!他跟廖氏告辞离开凉亭,还同花铃暗暗摆手,示意她不要跟来。花铃心觉奇怪,等他走了,忽然听母亲说道,“铃铃,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已经十一岁了,不能跟男子太过亲近。这个道理娘在你七岁时就告诉你了,七岁男女不同席,就是你爹,心宽,如今是不是管不了你了?”语调略微严厉,听得花铃发愣,“娘,来宝哥哥不同。”“怎么不同?”“我们自小就在一块玩的。”“这也不行。”廖氏从不觉得沈来宝是女儿的良人,所以对已经是个少年的沈来宝有些抗拒。这孩子是好,但女儿应该要配更好的人家,至少得是书香世家,翩翩才子。与花铃被迫“隔离”的沈来宝也不是没有料到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巷子里的孩子在他痴傻时基本都欺负过他,在他恢复后他们要亲近自己,他也只是以普通朋友相待。因此他也只跟花家的孩子玩,花朗这小子一心要参军,每天待在校场不出来,寻他玩也没空。花续已经要准备科考,今年已不得空。如今整日相伴的花铃也……沈来宝步入家门时,难得有了孤独感。快到房间,他又想起花续没空,那就先去找秦琴吧。想罢,他就折回大门,让阿五备车,去马场。马场除了大年三十不开,其余时间都对外敞开,尤其是过年时,许多年轻人会来骑马,富户也会来买马,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沈来宝有改建马场的计划,那就是造个赛马场,在沿途建造观众座位,教会这里的人赛马。只是自家爹不让他碰这些,自从桃庄一事后,他也收敛了很多。如今沈爹愿意让他参加商会,那就意味着允许他步入商界,那此行回来,倒是可以一提。马场骏马足有上千匹,秦琴负责其中一百匹,沈来宝知道那块区域,快步步行过去。果然很快他就看见了秦琴,“秦琴。”正拿着杨叉的秦琴顿住,往那看去,见只有他一人过来,问道,“铃铃呢?”“她没来。”沈来宝笑道,“怎么开口就问她?”秦琴抿抿唇角,才道,“你们向来是一起来马场的,形影不离,着实让人羡慕。”沈来宝又笑笑,自己倒没发现,只是再一想这话,他忽然噙出点不同的意思来。怎么听,怎么看,都像是在吃醋?他暗暗讶异,小花才多大的人,他怎么可能对她有男女之情!秦琴也未免太胡想了。他暗中咋舌,想到她对花铃历来的态度,也不是今年才开始的,似乎一开始就不太跟她亲近。等等,她们初见时花铃才六岁,可她的态度好像从来都是如此,总不会是在她六岁时就这样吃醋了吧。沈来宝觉得有点懵。怎么看秦琴的态度都来得莫名。秦琴见他神游,叫了他一声,“你一个人来做什么?”沈来宝回神,收回方才的胡思乱想,“想来找你说点事。”秦琴看他,“你说。”“我……”沈来宝不擅长处理男女的事,想了想才道,“你之前说你娘逼你嫁人。”秦琴双眸忽然有了亮色,“你还记得。”“记得……我想跟你说,你若嫁得良人,我定会去喝你喜酒的,还会作为朋友送你一份厚礼。”秦琴猛地怔住,她看着沈来宝,看得他都不自在起来。他知道她听懂了——你要嫁的人肯定不会是我,我只会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秦琴默然半晌,才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了……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喜欢你的?”她问得这么直白,倒让沈来宝意外,再看她的双眼,有羞耻,更多的却是坚定,哪怕羞耻,也要问个明白。那他就更不能“心慈手软”,“我知道不是。如果真是为了钱,其实花家也并不差,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花大少喜欢你。”秦琴拧眉,“我不喜欢他。”沈来宝默了默,“秦琴,我一直都将你当朋友,曾经不顾被排挤的危险来帮我作证的朋友,我感激你……”“我不要你的感激。”秦琴怔然,抓着杨叉手柄的指骨已因紧握而变得惨白,“沈来宝,你不欠我任何东西,你不要感激我。我知道沈家不会看上我的,可是我这些年来一直很努力,就是为了能够与你并肩。”沈来宝摇头,“秦琴,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那我绝不会今日才来说。我心智已开,知道什么叫做情谊什么叫做情意。我于你,仅有情谊。你若要我帮忙,我定会赴汤蹈火,绝无迟疑。”秦琴紧握拳头,面色苍白,“我曾想,如果你能像对花铃那样对我有一半好,我这辈子都会开心的,哪怕默默看着你,也没关系。”沈来宝蹙眉,“秦琴,不要总扯上她,她还小。”“我知道。”秦琴动了动唇,终究没有说什么,两人沉默良久,她才抬头说道,“我不会嫁给我娘挑的人,我会逃,带上我这几年的积蓄,逃离明州。你本来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期盼,可你将它掐灭了,那我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沈来宝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勇气和打算,“你要逃去哪里?”“我已经计划好了,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想好,日后要往哪里逃。”秦琴重新扬起杨叉,将满满干草放入马槽中,“劳烦你跟马倌说一声,让他将工钱结算好,我想等会去拿。”沈来宝还想多问,可秦琴已经不愿答复他任何话的模样。他站了一会,心觉此事应当告诉花续。他马不停蹄回到南风小巷,敲了花家大门去找花续。花续已经从书房出来,听见沈来宝来找自己,就让下人带他过来。沈来宝见了他就跟他说了秦琴要走的事,听得花续提起的笔半天都没落下。末了他才道,“她跟你说,是想你留她。你来找我,又算是什么事。”“我知道花大哥你喜欢她。”花续神情微变,沈来宝又道,“我把她当做好朋友,她跟我说并不奇怪,可朋友拦不住,就想着你或许可以挽留,她性子有些孤僻,但跟你熟络,可能会听你的。”沈来宝知道花续清楚秦琴喜欢自己,但在花续面前他不能这么说,他们无缘就算了,要是有缘成了夫妻,那他就真不要和花续做朋友了,连做邻居都尴尬。花续想了片刻才道,“她要逃去哪里?”“不知道,只知道她要走。”花续又默然半会,才将笔放下,“我去找她。”一个姑娘孤身要逃去哪里?光是想想就觉后怕。他急急出门,将沈来宝晾在屋里。沈来宝也不介意,随他后脚而出,却没跟上。自己明天就要出远门了,也不知会有何变故。他也怕秦琴真的自己一个人逃了,逃离那腐朽吸血的家是好,但外面当真不安全。他喊了阿五来,先安排人手,跟着秦琴,护她周全吧。翌日阿五一早就来禀告,说秦琴还在家里,不像是要远走高飞的样子。沈来宝便想秦琴或许只是在说气话,并不是真的要走。又或许是花续说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