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府上门房就见了贵客,他自然认得这是高府小姐,连忙躬身相迎:&ldo;小姐,我家先生寅时去了王府,后来有人回府取渔具,说先生去苍河边钓鱼了。&rdo;高怀逸一大早听到陈大人离世的消息,心神不宁,这会听说顾韶去苍河边了,手心一紧,对阴云密布的天看了看:&ldo;我去里头候她。&rdo;
顾韶淋了一身湿回来,高怀逸看不清她红着的眼眶里是眼泪还是雨水。沐浴更衣进书房,她说她要写文章,不要扰她。也就无人敢扰,高怀逸也不敢。
回府问了府卫,早朝结束,皇帝可有旨意下到陈家,府卫特意从王府赶来回这话,皇帝今日,并未临朝。一句话,让她恨意陡然腾起,既然天家如此无情,那这篇祭文,她替皇帝写了!让世人听听战鼓齐唁、旷野风悲,让那些麻木假寐的人看清,这世道早已星月无光!
最后一笔写成,顾韶捏着笔用力折成两半,溅了一手墨。打开门唤来万俟春:&ldo;让人送去陈府。&rdo;信还未落到万俟春手上,被一旁疾步而来的高怀逸伸手拿走,临了撇一眼万俟:&ldo;你先下去。&rdo;
拿了巾帕沾水细细擦着顾韶的手,擦干净了看着那一盆墨水叹了一声,站在她面前俯身看着她:&ldo;你想做什么?&rdo;顾韶眼里又积了泪水,高怀逸伸手给她拭去,拥她入怀里:&ldo;是我不好,扯你入局让你有了立场,更因如此,我才要时时看着你。你心里的悲痛我都懂,你与那些为国为民的肱骨心境相通,物伤其类,我都懂。可你这唁文要是递到陈家,不仅你要出事,陈家也要出事。顾韶,你现在清醒一点想想我说的话对不对。如果你觉得不对,那你就去,拼死为陈大人悲鸣一声,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对,那就听我的,把唁文给我,你不能如此祭奠陈大人,天下有人可以。&rdo;
没有人真的懂她的心境,可高怀逸的话让她冷静下来,确实如此,她不能一时冲动害了陈家。
见她醒了精神,又显得有些可怜巴巴,高怀逸伸手逗了一下她下巴:&ldo;饿吗,折腾到现在没吃过东西应是饿了吧,去苍河边钓鱼也没见一尾进蒌,你说你呀…&rdo;被她说的脸红,顾韶埋首于掌间:&ldo;让你见笑了。&rdo;
‐‐&ldo;你呀,脾性似孩童一般,没人看管着不行。&rdo;
她手指从顾韶后颈上掠过,一阵微麻让顾韶赶紧坐正。高怀逸让人先端了甜汤过来,试了一口才端给她:&ldo;不烫,快吃。&rdo;待她开始吃东西,好一会沉了声色说:&ldo;世间恃才傲物之人有活得逍遥自在者,可能算计千军万马之人,要么被朝廷收服,要么被计杀,万万有一逃生者,就如那葛重进。你虽是女子,可他们也不会容你在世间逍遥,毕竟人心不稳,你若为他人所用,在他们看来才最可怕。&rdo;顾韶明白她此时说这话的意思,放下碗点头:&ldo;我在牧宁州施计救陈大人时就已经注定此生不能平静,你让我向晋王俯首称臣,我是该感激你。&rdo;
陈大人一片苦心,她绝不能辜负。该写给秦政的奏疏还得写,这也是陈大人最后想向皇帝说的话,要借晋王之口说出来。
第31章第三十一章
两人饭后听雨,窗边的雨滴打在叶子上,仿佛整个宅子里就只有这滴滴答答的声响。顾韶着一身玄底绣胭脂云纹袍服,风一吹来,襜褕飘飘,坐那的人仿佛山中道人,在参世间奥秘。高怀逸读完她写给晋王的奏疏,有些猜不透的看着眼前茶烟袅袅,这人虽说聪慧至极,可大琰官场的事,她并未参其中,知道得如此祥细又看得如此透彻,若无人相助绝不可能。想想也猜的到这些话出自陈大人之口,可陈大人为何对她说这些?真只为报牧宁州相助之恩?
收好信递给一旁的万俟春:&ldo;送去给殿下吧。&rdo;待人走,她起身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这香料安神,混和着雨天湿润的气息,能让人产生些许懒散之意。走到顾韶身后手抚上了她肩头:&ldo;莫要再心烦,我替你捏捏吧。&rdo;顾韶惊的捂住肩头的手又松开,红着脸摇头:&ldo;不妥不妥,你是千金之躯,岂能做这些事,莫说日后我还要尊你为主…&rdo;一句话没说完,肩被捏得生疼,连连告饶:&ldo;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说错了…&rdo;
自接到晋王奏疏,皇帝与他促膝长谈两个时辰,后又大赏晋王府,锦缎绸绢金银珠宝来了足足两马车,更是赐了小世子一顶发冠,那发冠上镶嵌着渤尼国进贡来的绝世黑珍珠。听闻皇帝在殿内当着高恪罗午斋乔弘恭几人的面真情长叹:晋王战场走一遭,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心怀天下又怜爱兄弟,这才是大琰天家的好儿郎。言下之意几人都懂,皇帝已有悔意废太子。
秦政让顾韶从赏物里挑几件回去玩,她只拿走了一支朱钗,回府就送给了万俟春,说这府里的人虽都是临时凑来的算不得家人,但她得把这些散了的心暂时拢一块,不容易,辛苦了。万俟春收了朱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开春了天时好,高恪在府里看看花草,南方经战事洗礼,一切秩序都要慢慢恢复,官场先行,近日登高府门槛的人多,他都让高广征去应对,懒得出面。见自个孙女逗弄府里刚出生的小狗崽,嗯了一声:&ldo;天也好了,战事也消停了,人都高兴,过几日啊就是春闱的日子,此次文武会试皆盛大,前些日子听说弘武馆有好些精武之士,皇上替国家储备栋梁之心,天下都应感激。伏秀,晋王对此次春闱,可有看好的人?&rdo;从来不明着问她这些事,今日竟大方提及,高怀逸见他坐下,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递过去:&ldo;爷爷,何出此问?&rdo;
高恪呵呵笑了两声:&ldo;随口一问,战后取仕乃国之盛举,皇上看得要紧,皇子们自然会重视。上次在陈大人府上为天下学子发声,念那封泣鬼神的唁文的那人,是平苏府来的吧,叫什么来着?&rdo;
‐‐&ldo;夏季文。&rdo;
高怀逸谨慎的看着她爷爷,却见他只是哦哦两声又去忙自个的去了。
昨日她和顾韶同去的晋王府,可秦政把顾韶唤去书房约一个时辰,就两人单独说话,门外是从小和秦政一块长大的侍卫长华勇亲自守门。后来在马车上问顾韶都说了些什么,顾韶说她劝晋王不要去管春试的事,毕竟才荐了燕王领兵权,少些争抢之心皇上必是欣慰。话虽这样说,以晋王如今一心想复位的心思是否真能忍得住,她也不清楚。
等得空,又从后门出来,假意闲散,到顾韶家门前问门房,才得知顾韶又去了晋王府,这门房自然认得她,听她说要进去候着,连忙带路。
今日一进晋王府顾韶就感觉浑身不对劲,猛然侧头,手心一抖,她竟瞧见了昌河来的&ldo;故人&rdo;。往里走时,那人也一直盯着她看,肆无忌惮的,她只得低声问旁人:&ldo;那是何人?&rdo;下人抬眼回道:&ldo;回先生,那是王妃家里来的人,并非正式出使,只是来了几人看看王妃,皇上下旨都在府里住下了。&rdo;
那女子果然贵气,竟是东契皇室中人。
进了书房,晋王略着急的来回踱了几步:&ldo;先生,按你昨日所说,我已让人寻了一人,高恪门生张伯宗,礼部仪制司主事,此次他必是同考官。先生,此事非同小可,万一…&rdo;顾韶起身拦住他的话:&ldo;没有万一,高恪父子这些年卖官鬻爵谁人不知,只是其余人要么沆瀣一气要么位卑言轻不敢造次,此次只要殿下你有心杀贼,就没有万一。张伯宗必须可靠,戏唱不唱得起来,全在他。此次为战后选仕,皇上再无心朝政也会关心此事,殿下,放手去做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