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可能有点心虚,还在嘴里没酝酿好就被吐了出去,听起来便格外的不可信,柳夙轻被她这大胆的想法着实惊了一下,默默的往嘴里递了口水。
身边多了个小丫头,一路上都热闹了起来,阿兰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城,看什么都新鲜,柳夙轻心情却不怎么轻快,他离开北平已经好几年了,好歹尝出了点物是人非的滋味,重回故里,他甚至有点近乡情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他有哪个家能回,好在他提前联系了以前的一个小徒弟,多少掩饰一下尴尬的境地。
小徒弟小名十二,还是他给起的,因为当年他和师父捡到那孩子的时候,正是腊月十二。
十二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他本来没想连累他,只是时间紧迫,在他那落脚,好歹安全一些。
当年柳夙轻走的时候解散了戏园子,想留下的可以继续留下,不想留下的给些钱财自谋生路,也不知道十二现在怎么样了。
十二其实一早就等在了车站,当年柳夙轻离开北平,他跟着几个师兄师叔一起留在了戏园子里,可是名角一走,戏园子便不景气了,后来几个师叔把戏园子盘了出去,大家各分了点钱财自谋生路,十二怕柳夙轻哪天回来找不到人,就在戏园子旁边的巷子里买了个旧房子,他年轻力壮,找了个米店给人搬货,好歹能养活自己。
火车到站,如织的行人来来去去,把回家的人挤得好一番热闹,柳夙轻心里的忐忑也被冲散了不少,脚刚落地,就看到了等在车站的十二,久别重逢,再复杂的心情也比不了,十二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他明显长高了,人也越发的成熟了,此时对柳夙轻微微笑着,并没有像柳夙轻想的一样扑到他身上哭闹一番,原来不知不觉,他的小徒弟已经长大成人了。
十二接过柳夙轻和阿兰手中的行李,互相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听到戏园子解散了之后,柳夙轻心里有一些难受,毕竟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那可是他的家。
十二早早的收拾出来了两间卧房,阿兰经不住长途的劳累,已经去休息了,柳夙轻坐在院子里,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过客发呆,十二走近了些,小声问道:“师父,要么我陪您走走。”
柳夙轻回过神:“不用了,你先忙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十二是请了半天假的,米店的掌柜人好,从没克扣过他工钱,见他们安顿好,十二便急匆匆的赶去干活了。
柳夙轻站起来又坐下,间或在院子里走几步,最后还是走出了院子,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戏园子,历尽风霜的老街并没有什么变化,另他没想到的是,戏园子的招牌竟然还没有揭。
一切跟他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门没有落锁,他推开走了进去,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在亲切的回应他,院子也扫的干干净净的,中间的大戏台子还铺着红色的毯子,两边挂着陈旧的梨木牌子,上书“出将”、“入相”。
依稀是他红的发紫的那段日子,前排的座位必须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台子上摆着他最爱的水仙,上场前要用熏香开台,他一亮嗓子叫好声能把屋顶掀了去,大把大把的银钱撒在台子上,香衣鬓影,纸醉金迷,唱他最拿手的《贵妃醉酒》,踏右步,双抖袖,三次卧鱼,贵妃妩媚深情,娇艳哀婉,北平城无人能出其右。
韩徵刚回来,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欣赏他的戏,他看着满座纨绔的眼睛盯着他的人,他们对他的阿夙评头论足,间或夹杂着几句低劣下流的调笑,他恨不得杀光这些人,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叫他们再也不敢肖想台上的那个人。
一场戏落幕,柳夙轻下台,满座的客没看尽兴,嚷嚷着不肯让他走,谢了十几次幕,鞠躬鞠的腰酸背痛,最后只得穿着贵妃的衣服唱了几句《穆桂英挂帅》,这才作罢,匆匆的回到后台,心里想着台下角落里的那人,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脏,恨不得揭下自己这张面皮,妆还没卸完,身后一人便拥了上来,八年的思念,来不及倒掉满腹的苦水,炽热的吻落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宣释着离别的痛苦,大红的油彩沾到了韩徵的脸上,经年累月的思念终于化作一场荒唐的色授魂与。
柳夙轻摇了摇头,心思从许多年前拉了回来,后院也还保持原样,他的东西甚至原封不动的摆在原处,完全没有人住过的迹象,像是有什么人刻意保存着以前的样子,他摸了摸掉了漆的花窗,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第11章
“这是,柳先生?”
柳夙轻回过头,看到一位年约花甲的老人,老人家长得慈眉善目,腰背微微佝偻着,眼角的疑惑还没来得及落下去,柳夙轻捏了捏手指,喊了一句:“封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