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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第30章

见她夤夜前来,后头还跟着那位陆大人,怕是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听说了。薛昌龄既是羞愧,又是惊惧,颓然扶着牢狱的栏杆站起身来,想要喊冤,话到了嘴边,却又作罢了。

谢郁文也有些不好受。薛昌龄今日的处境,虽然有他自身的过错,可少年郎青楼买笑红粉追欢的,世人看来却不是什么大毛病,作夫婿当然不是个好人选,但沦落为阶下囚,倒也罪不至此。

薛家无名无势,余杭城里安份过日子的人家,忽然遭此横祸……谢郁文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无奈得出结论,薛昌龄此番,多半是因为谢家的缘故,才叫人处心积虑设下了这一出吧。

眼下她是下定了决心,不打算与薛昌龄履行婚约了。没了这层牵绊,他狎伎不狎伎的,她还真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他因谢家遭罪,多少还有些愧疚。只愿此事早早解决,往后两家只当是寻常世交走动,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佯装看不见他的狼狈,谢郁文温言宽慰他,“令堂与谢家上下都十分记挂薛郎君,闻得此事,立时就去探寻详情了。还望薛郎君身在此间,也要保重自身,且安心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薛昌龄听她口气轻松,颇有些此事尚有转圜余地的意思,心中不由燃起了些希望。可又转念一想,事情全盘她已悉知,怕是不会再应允成婚了,便是洗清了冤屈,有些烙印,却是再也洗不掉了。

薛昌龄一声苦笑,勉强吐出几个字,“有劳小娘子了。”

谢郁文听他说起话来中气不足,气若游丝的,像是万念具灰到了极处,便要将适才的筹谋告知于他,好叫他紧早安一安心。回头瞧了一眼陆寓微,陆寓微会意,朝后退了两步,向四周一扫,确认了周遭清净,才向她略一点头。

谢郁文压低了声音,神色郑重其事,一字一顿道:“薛郎君,紫芝姑娘声称的物证我瞧了,那腰佩是假的。当年爹爹赠予薛郎君的,是岫玉,紫芝姑娘手上的,却是绿玉。薛郎君可知晓其中的差别么?”

她边说,边给薛昌龄使眼色,恐他一时领会不了言下之意。

薛昌龄背倚谢家,这些年也过着金玉满堂的富贵日子,吃穿用度上都使着最好的,因开了眼界,器物细软上的见识,竟比寻常王公子弟,还要开阔几分。

听谢郁文这样问,薛昌龄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慢慢回神细想,才明白她所言何意。

想明白了,不由大惊。薛昌龄这个人,生性文弱又无甚主见,忽然间要他在明堂上扯这样一个谎,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否扯得圆。瞠目看着谢郁文,“小娘子……”

谢郁文不理会他,正色道:“万望薛郎君将此事牢记。若记岔了,不仅薛郎君您自身难保,我谢家上下,也要担不小的干系。”

薛昌龄知她所言非虚。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若不依着她好容易扯出的一道口子走下去,那谢家,自也难逃作伪证的罪责。

思及此,薛昌龄艰难点下了头。

正经事算是说完了,谢郁文才要离去,忽然又想起一事,随口朝薛昌龄道:“适才我见着了那位紫芝姑娘。”

后头的话尽在不言中。薛昌龄闻言,窘迫地想要寻个地缝儿钻进去,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回身踱至铺满了茅草的塌边,慢慢扶着坐下。他要怎么解释呢?其实他自己都不太闹得明白,何况要来向她分说。

他这个人,旁的没有,只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斤两,科考入仕上,并没什么上进心,读书进学也只得过且过,平日与同窗好友做些温良无害的戏耍。原以为他这辈子,恐怕也就这么平波无澜、顺顺当当地过去了。

唯一的变数,大约就是谢郁文。年少时,她就已经很惹眼了,小小女童生得姿容昳丽,见她第一眼,薛昌龄便觉着她是余杭城最好看的姑娘。后来呢,她逐渐接手谢家,人人都赞她聪敏卓识,有其父之风。

这样一个小娘子是他的未婚妻……薛昌龄年岁愈大,愈觉着她非池中之物,如何会甘愿配于他这样的郎子。岁岁打上一两回照面,他却一次比一次觉着,自己离她越来越远,在她面前,他自卑得连话都不敢多说。

至于在南京府遇上紫芝姑娘,实在也是碰巧。他所栖身的庆南街,是城中最为热闹繁华的街市,彩楼欢门满街成韵。那日他正信步沿街游逛,一抬头,忽然见着凭栏处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团扇半遮影影绰绰间,掩不住的风流妩媚。

他大受震撼,不由自主便走进楼中,吞吞吐吐地点了楼上那位姑娘的名,才知她是楼中的头牌姑娘。真是太像了……薛昌龄没忍住诱惑,一股脑地发泄了心中郁结,流连了整整三日。

后来倒不是他不想来了,实在是头牌姑娘缠头之资巨费,他这回来南京府,身上没带够银子。

薛昌龄回味着前事,心中激荡,却不知要如何开口。他多想对她一诉衷肠,可不该在这阴暗的牢狱中,不该在这样的情形下。

谢郁文半晌不闻他答话,隐隐也有了些明白,大约真是与自己有关涉吧……怎么回事呢?她心下犯嘀咕,这些男子,一个两个的都十分难懂,净做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陆寓微站在她身后,全程冷眼瞧着薛昌龄,此刻只十分替谢公不值。将女儿许了这样的郎子,只盼谢公早早悬崖勒马才好。

他上前两步,翁声向谢郁文道:“小娘子,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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