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缓,云浮月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开口道:“愉妃无故打我,是她不对,这的确该罚。但是……就算要罚,也不该罚得这样重……”云浮月说着,拉住晏昭的衣袖,“刑罚过苛,于国于民都非幸事,而且滥用私刑,更是大梁所不允许的。表弟,你明白吗?”
“呵。”晏昭似乎是没有想到云浮月会这么说,他低声冷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又刻薄,怔得云浮月瞪大了眼看着他。接着,晏昭微微俯下身喃喃道:“表姐啊……”
他那双好看却阴郁的眼睛似笑非笑睨着云浮月,看了半晌,晏昭继续开口,他声音柔缓,仿佛情人之间的低语,“朕从未严苛待人呢,都是他们自己当初行差错步,才招致今日后果。说起来,今日身坠地狱,还不是他们自己种下因缘……朕不过是成全他们当日的选择罢了……”
“表弟。”云浮月皱着眉头,似乎是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记得,初见表弟之时,表弟虽然沉默寡言,但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阴森可怕的笑容。尤其……晏昭长得如此清朗,该是个表里如一、干干净净的少年郎才对。单看着他这幅模样,谁能想到内里竟是个修罗魔鬼呢?!
“这样?哪样?”晏昭好整以暇看着云浮月,他如今这神情,看起来明明是个不染凡尘的浊世清公子,但是,晏昭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让人心惊的恶毒,“朕不过是……想让世人比朕更痛苦罢了。昔年我落魄,不见人施以援手,反而皆来轻辱践踏我,那么如今……便让他们也尝尝这妙不可言的滋味……表姐想想,朕如此行事,岂非世上最公正不阿、通情达理之人?”
这是什么歪理……
晏昭语气里的寒意让云浮月头皮发麻,她只觉得汗毛倒竖,毛骨悚然,全身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竟然不能挪动分毫。
突然,那人轻轻在她耳边,又加一句,“还有,表姐知道的,庭欢甚爱杀人。”
语罢,晏昭轻笑,那笑容绝美,却也含着剧毒,云浮月突然想起幼时话本上说得美女蛇,雪面花容之下,却有着一副蛇蝎心肠。
于是,她不由得退后两步。
云浮月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终于,她再也难以忍受这牢狱之中绝望而又压抑的气氛,捂着脸跑了出去。
身后只剩下了晏昭的轻笑声,尽管声音并不大,但是却深埋在云浮月心中,甚至于她跑了很远很远,都还能听见晏昭的轻笑声……寒凉入骨。
*
天色暗了,云浮月一个人躺在床上,她越想越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但是,她怕得好像并不是表弟……而是那个阴森森的牢房……说也奇怪,晏昭明明有时候那么可怕,但是每次她回想起来,却又都不太害怕,毕竟,她把他当作弟弟,那是她的亲人啊。
不过……自己今天就那样从那个地方跑出来,恐怕……表弟生气了吧?
她不知道表弟生气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托人来给自己说什么。
云浮月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今天这件事真的不能怪自己跑了出来,实在是那个地方太可怕了,在那里的表弟也极为可怕,整个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当时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出去,一定会憋疯在那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那里关着的人,恐怕都多多少少和晏昭有一些过往吧?
对,他们的确都欺负过表弟,自己理解表弟恨他们,可是……可是表弟也不该这样报复啊。那些方式,实在是……
容如玠果真说得不错,晏昭……是一个很残忍,也很恶毒的人。只是有一点他不知道的是……晏昭也是一个很孤单的人啊,她永远不能忘记,表弟在马车中诉说自己身世时候的语气,那样的冷漠,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她想,表弟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小的时候,她也没有母亲,但是她知道,母亲很爱她,虽然早逝了,却绝没有抛下她。
然而表弟和自己不一样,按照他后来说得,似乎是……幼时曾被姑母抛弃了。
如果是被抛弃的话,一定会很难过吧?不知道表弟被抛弃的时候多大,他吃不饱穿不暖,谁也不认识,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个世上,很难熬吧……如果可以,她能重生得更早一些,更早一点遇到表弟就好了。
这么想着,云浮月坐起身来,她看着寒凉的月色,又想起了晏昭的笑容。
那个人……从来没对自己好好笑过,永远都是那副似笑非笑地模样,或者是阴柔恶毒的冷笑。
可是……也是这样的人,在最危险的时候,挡住了猛扑向她的恶犬,还送给她一个软糯可爱的小猫,明明、明明是那样冰冷的一双手,可是那时候,他抱着团子的动作,又怎么能那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