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营地之前,汪十方给帐篷蒙上了伪装,又铲来沙土熄灭了篝火,前前后后确认了两三遍才放心。
有这么一位谨慎的队友其实是件好事,至少我是没有这个耐心重复检查的。
往山上走的时候呈纵队队形,汪沛金走在第一个,汪灿则在队尾,中间夹着汪十方和我。阳光从光秃秃的树枝间洒下,又被清晨的雾气笼上白纱。
一开始汪十方说什么都不肯往深处走,书呆子空有理论知识,忽视客观条件,把草木叶面蒸发水汽遇冷凝成的雾滴当作了瘴气。
汪沛金沿路劈下挡路的枝桠,抽空给他科普雾气和瘴气的区别,我也跟着蹭课,心说果然实践出真知,窝在地下不接触社会是不行的。
走到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就是汪沛金的主场了,他观察了周围的岩层,找了几个点让我们挖坑埋雷丨管。
我全程没见他掏出纸笔计算,纯靠经验定点,心里有点没底,生怕自己目测不准,恨不得用尺子比量着挖土。
不过汪沛金干活没那么精细,走过来看我严格按照他的要求精确到小数点的土坑,自言自语着不够深,工兵铲一挥又削了半寸下去。
我还想按着他挖的深度把坑再修得平整一点,但他没给我这个机会,直接下好了雷丨管,又去汪十方那个点,随便填了点土回去。
然后他走到汪灿面前,照旧往坑里垫了点土,挥手示意我们撤出去。
这三个坑的深度就没一个是他能一次性报准的,专业度在我心目中大打折扣,但我还什么都没说,汪十方就主动帮忙解释,说是表面土层看着干燥松散,深层土却湿润,动铲之前不容易预测,需要结合实际适当调整深度。
我捧场地频频点头,心说就算跟我说原理也是没用的,我只管挖坑,没有想要主导现场的野心。
出于对汪沛金的信任,我们没有另外再挖壕沟,只是退到爆破范围之外,将附近的岩层当作天然掩体。
汪沛金不愧是矿区长大的,安全意识特别强,按下□□之前再次又高声预警了一次,然后才往回狂奔。
我看他炸药下得猛,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看见他的动作立刻双手去捂耳朵,时间点卡得正好,才做好准备,雷丨管就炸了。
巨响过后,汪十方大声咳嗽,我倒是还好,提前屏住了呼吸,然而尽管缩头蹲身,仍免不了被崩起的粉尘搞得灰头土脸。
我感觉眼里进了东西,不敢使劲揉,睁又睁不开,单只眼睛不受控制地流眼泪。
应该只是进了灰,要是炸药那可就瞎了。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直起身,想要翻出掩体,结果单眼视物不准,差点闪自己一个趔趄。
想着不会有人看见,我完全不慌,不尴不尬地拍掉身上的土,用手背擦了擦生理眼泪,刚站起来就被人按在土坡上。
“别动。”
一声低喝在我头顶上响起,音色十分熟悉,我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就照做了。
——我在训练时最先学会的,就是对汪灿的所有指令迅速作出反应。
或许是爆破声短暂地影响了我的听力,我竟从中听出一丝压抑的温柔。
不对,话音中藏着的情绪远比这更复杂,说是“疼惜”大概更为贴切……
这个词出现得不合时宜,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眼前的光亮被遮住,纷杂的思绪收束回现实,我不适地动了动睫毛,又是一滴热泪冲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