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言哭得惨痛,毫无顾忌地嚎啕,反手抹泪的样子更显稚嫩。
隐约还能听到她在嘟囔什么,含糊不清,谢又安听了半天才分辨出诸如“回家”之类的字眼。
除去公主这一身份,这世间唯有先皇真心爱护她。如今先皇驾鹤西去,这宫中大乱,家不成家,她便是孑然独立的一个,再无屏障。
谢又安见她如此,想到女皇遇刺那一幕,手心似乎还留着女皇最后一握的温热。如今龙体大约已经凉了,再也没有人招着手叫自己“小谢”了。
悲从中来,心底也是如此空出来一块儿,谢又安慌乱地跪了下来。
“谢又安奉先皇遗诏,誓死效忠陛下!”
这是先皇的遗诏,也是那个和善亲人的长辈,所留下的期盼。
谢家上下受她恩惠,谢又安想,自己唯有以性命来报恩,替她照看这个不经世事的公主。
纵然这并非自己所愿,却是必须要做的,如此也令自己心安。有如此重担扛在心头,谢又安有天大的悲痛也只能强压下去,迫使自己振作,能独当一面。
梦言分不出情绪来关心旁的事情,什么都不说。谢又安生来嘴拙,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尴尬地僵在原地,手足无措。还是下属领队试探着叫了一声“谢统领”,她才不确定地开口:“陛下……”
这一声更像是个开关,稍微平静一些的梦言听了之后“哇——”地又大哭起来。不过总算是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一点,她转头看着谢又安大喊:“我不想跟你说话!你离我远点!”
谢又安有眨眼功夫的呆愣,随后立马往后退出去,重新跪下。
梦言抽抽噎噎地打嗝:“你们都走开!谁要你效忠啊!你刚刚还想砍了我——你们都想弄死我!狗屁公主办坏事,又不是我的错!我想回家!”
梦言还处于失控状态,胡乱叨叨两句也没在意,却是引起谢又安一阵心惊。她猛地抬头,见梦言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毫无知觉地颤抖,没有丝毫异常。
谢又安按捺住冲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敛着眉环顾四周。那些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从陛下赶自己走开始,就静默下来,一群人老僧入定般。刚刚她那两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又有几个人记在心里,根本没办法估量。
不能慌……这个时候最不能慌张。
谢又安暗地里深呼吸,依旧埋着头:“臣罪该万死……”
“你已经说过了!你别死来死去的,你放过我,我也不招惹你,我们各走各的,成么?”
越说越不对……谢又安难忍胸中起伏,语速也快了起来:“先皇遗诏,臣必须遵从。还请陛下随臣至祺祥宫!”
语调显得有些强硬,梦言反倒安静了一会儿,红着眼盯着谢又安,只余一下接一下的抽噎。像是被人定住了,然后又慢慢解冻,梦言脸上渐渐染上一层恐惧。
完了完了!刚刚太难过了,竟然忘了现在的形势!
殷梦言你真是蠢啊!既然回不去了就努力在这边生存啊!干嘛把自己逼上绝路!这下真地撕破脸来硬的了!这么多人要吃了自己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谢又安居然不等吩咐,自己站了起来。这一行动完全超出梦言在心中给她框定的形象,反常到吓得梦言一个哆嗦,本能地往后撤,惊恐地发问:“你干嘛!”
她正哭得伤心时被谢又安放到这个石条凳上,这过程基本是无知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这吓得往后一躲,就脱了空,朝后栽下去。
失重带来的惊惧是最现实而迫切的,梦言尖声惨叫起来,本能地就向前伸手,企图抓住些什么来稳定自己的平衡。但是前方什么都没有,就像自己的处境,只有不停出现在身边的危险,像是入了深渊,一直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