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程洄很有可能被困在这里,你跟紧我,别走散了。”冬至有点紧张,但经过火车上和长白山的事情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大大提升,紧张的心情也不至于影响判断。四周无灯,两人打开手机照明,水声越来越近,前面灰雾渐散,露出一座桥的模样。桥下溪水淙淙,两旁林木森森,如果换个白天,也许是很不错的休闲度假之地。但现在冬至只觉周身也跟着寒意加重。何遇咦了一声:“怎么有一座桥,该不会是奈何桥吧?”冬至:“……大哥,桥上是四个字。”何遇:“哦,那就‘奈何桥边’,正好四个字。”冬至:“你的笑话好冷。”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近,何遇拿手机往桥上一晃。“流、花、古、桥?”冬至倒抽一口凉气。他定睛望去,流花古桥四个字刻在花岗岩侧面,桥上两侧还有木栏杆。不对。流花桥附近,怎么可能是这样荒凉的景象?他拉住何遇,阻止他继续往前走:“这地方在火车站附近,但我记得周围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是怎样的?”何遇问。冬至皱眉道:“没有这么多树,在市区里,挺多人的……”他忽然察觉异样,何遇的声音,好像没这么沉闷?心下一突,冬至悄悄伸手入兜,捏紧口袋里的符,一面扭头看向何遇。哪怕是有了心理准备,这一看之下,不由得魂飞魄散。站在旁边的哪里是何遇,分明是刚才坐在窗边的乘客!冬至猛地将符文掏出,往对方身上一掷,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也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他撞撞跌跌,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忽然看见前面有一行人,还以为自己已经脱离险境,连忙跑上前,却发现居然是一行犯人被押着往前走。犯人个个身穿单衣褂子,押解他们的虽然穿着制服,却不是警察,更像是冬至在电视上见过的民国宪兵,有些人脑后居然还留着一条辫子。冬至的到来惊动了他们,众人齐齐望过来,目光冰冷,面无表情。还没等他转身逃走,冬至感觉肩膀一沉,左右已经被人狠狠押住。“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冷笑声。“今日行刑,正好还缺一个,就拿他补上数目吧!”另一个人道。任凭冬至挣扎叫喊都无济于事,对方力大无穷,直接将他押走。他勉强扭头往后看去,却只能看见两个宪兵模样的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冬至大声喊何遇的名字,何遇却不知道去哪儿了,始终没有出现。他心中焦灼,又无计可施之时,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是我,别说话。”不是何遇。是龙深!冬至一怔之后,不由激动起来。这声音犹如暗夜里的星星,令迷途羔羊骤然有了指路明灯。那一瞬间,冬至几乎屏住呼吸,心头狂跳,勉强压抑激动。龙深道:“我说,你听,在心里回应即可,不必出声。”冬至也不敢抬头张望,生怕暴露对方,连忙在脑海答应一声。龙深道:“我无法看见你那边的情形,先说你的处境。”冬至不知道龙深是怎么找到他的,更摸不清对方现在在何处,但处境让他无法细问,只能飞快地将他与何遇失散的经过简单说几句,又在心里道:“我现在不知道他们要把我拖去哪里!”那边沉默片刻,短短几秒对他来说仿佛漫长冬季,冬至一心悬着,也忘了挣扎,任由对方押着他往前走,融入刚才那条长长犯人队伍里,他被狠狠一推,踉跄几步,差点撞上前边的人。前面的哭声此起彼伏,幽幽的,像黑夜里呜咽的猫泣,令人一直冷到骨头里去。那些人穿着单衣褂子,有些还剃了个清朝的月亮头,周身却似笼了一层白雾,模糊不清。“对了,我想起一个传闻。”冬至在心里喃喃道,“本地人说,流花桥附近,民国时曾是刑场,处决过许多人,这些人的衣着穿戴,都不像现代人,会不会是……”但这种事又觉得太过玄幻,他们只不过是在市区上了一辆公交车,怎么会来到百年前的流花桥?龙深终于道:“我现在是用他心通与你交流,能帮助你的有限,你必须自救。”冬至打起精神:“你说,我做。何遇那边可能也遇到麻烦了,我得去找他!”龙深:“你身上有没有护身符?”冬至:“有,还有三张!”龙深道:“照你所说,你们这一行人都是押赴刑场,即将斩首的犯人,你可以寻找对方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出手,务必争取机会逃跑,然后往东跑。”冬至:“……四周都很黑,我不知道东边在哪里。”那边沉默下来,正当他有点不安时,就听见龙深道:“你放空心神,什么也不要想,我借你的眼睛看看。”冬至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他下意识信任龙深说的话,闻言深吸口气,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尽量扫出去,空出一块位置,调整呼吸,让心情勉强平静下来。忽然间,他感觉心脏似乎被扯了一下,不疼,但有些怪异,精神逐渐涣散,像是无法控制,耳朵嗡嗡的,犹如被隔了一层薄膜,冬至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却骤然轻了许多,正一点点往上飘。放眼望去,四周灰蒙蒙,身后的宪兵,身前的犯人,都化为雾气的一部分,随着视角的慢慢旋转,唯有身后不远处一点光亮,微微闪烁,明灭不定。“就在你后面,朝那一点光的方向跑,何遇也在那里。”龙深道。随着这一声,冬至感觉身体重重下坠,重新沉入躯壳之中,耳朵也重新恢复清明,嘤嘤哭声再度从前面传来。他大口大口喘气,心悸不已。“记住了没有?”龙深又问。“记住了!”他忙道。在这里,时间仿佛成了虚无的存在,漫长而又短暂,不知走了多久,队伍终于停下来。冬至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折好的符箓,捏在手心。犯人被一个接一个地押入场中枪毙,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枪声整齐想起,犯人倒下。四周围满围观的百姓,但细看之下,那些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白雾,看不清脸。冬至前面的人一批批减少,眼看就快要轮到他,他心下一横,不再犹豫,直接转身狠狠推开人群,朝前狂奔。身后传来骚动和谩骂声,冬至回过头,发现几名宪兵很快追上来,青面獠牙,神色狰狞,他们手里拿的也不是刚才的枪支,而是打结的绳索,正不时抛过来,想将他圈住,几次相差毫厘,极度惊险。冬至咬咬牙,将手中符箓掷出!符箓划破沉沉雾气,落在最前面那个宪兵脑袋上,对方一声惨叫,蓦地爆开,霎时火光冲天!冬至回头一看,其他追兵暂时被爆炸引起的火浪冲退几步,但燃烧的火光很快黯淡下去,那个宪兵化作一团焦黑灰烬散落在地。他现在只有三道符箓,现在已经用掉一道,剩下两道怎么也不可能把所有追兵都消灭,冬至不敢再看,只能继续拔腿狂跑。事实证明人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潜力是无限的,以前上学时,冬至的一千米常常在及格边缘徘徊,但现在如果让体育老师弄个秒表在边上按,他估计自己起码能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标准。身后咆哮凄厉,那是真正的鬼哭魔嚎,仿佛近在咫尺,随时都有可能缠绕上来,他浑身寒毛炸起,下意识想要回头看一眼。久未出声的龙深似乎察知他的想法,适时喝道:“不要回头!”冬至一个激灵,生生遏制住动作。即使明明知道对方远在千里之外,但有这个声音在,诸般恐惧仿佛也消减许多。那一点光源渐渐放大,越来越近,冬至发现那其实是手机开了照明,被平放在地上的光亮。何遇就在旁边。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板寸头,练功服。两人双腿盘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何遇!”冬至惊喜交加,大声喊道。但对方眉头紧锁,似乎陷入某种梦魇,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冬至咬咬牙,又往后扔了一张符箓,然后冲上前,狠狠将何遇拽起来!……拽不动。这厮比他强壮多了,纹丝不动的反作用力反倒让冬至差点栽倒在他身上。时间容不得半点犹豫,冬至只得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张符文,往何遇脑门上一贴。何遇身躯一震,蓦地睁开眼睛,大梦初醒般。“你怎么在这里?”他还有点茫然。冬至二话不说把人拽起来就跑,这下拽得动了,何遇跟着他踉踉跄跄跑出几步,眼看追兵近在咫尺,他掏出一张符文,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符纸上,并指掐诀,口念咒语,反身将符箓贴在地上。符文落地,轰然一声,霎时间燃起一面巨大火墙,将他们与追兵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