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诛心似的,阿栩觉得心脏揪成一团,但是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一个明晰无误的、甚至可以蛊惑人心的答案。
阿栩又问:“他们不信,我该如何?”
族长轻笑一声,手中的拐杖脆脆地砸了一下地面,盖棺定论似的说:“山猫心软,错付于人,历来如此。”
果真如此,阿栩甚至有几分无语地看着圣女对自己的关心,这个女孩有铃铛似的笑声,春风似的笑容,还有坦诚而热烈的眼神,不,这些太抽象了,其实最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她的温柔。
是圣女回到响水泉对迎接队伍的招呼,是她抬起手轻揉抚摸那个不争气世子的头顶,还有她吹起短笛,飘在空中飒爽的音符,哦,对了,还有她念着他的名字的时候:“这是阿栩,是长姐在战场上认识的朋友。”
一切都向他显示圣女那健全的灵魂,在这个灵魂里,做出任何决断都干脆利落而又考虑周全,绝无半分蝴蝶族的自大与看低一切,令人感到温暖、安全。
就像是,母亲的怀抱。
但是这些没有让他对自己的使命产生疑惑,只是让他有了更加长远的目标,这个目标透露出冰冷,像是鸦噪手中的那把刀。
在这个目标远未到来之前,他可以和圣女并肩行走,战斗,牵手,亲吻,然后告诉她:“我最喜欢大海,你呢?”
“森林,我最喜欢森林。”
山海之隔,本就没有幸福可言,阿栩从来不追寻虚妄的幸福。
银河不喜欢他,阿栩凭直觉知道这个事实,即使是他利用梦境让银河误以为妖气上涨后,银河也不太喜欢他,虽然银河一直骗自己:他是接纳了阿栩的。
阿栩知道没有任何情感可以隐瞒赤子童心,索性也不太遮掩,但是银河的眼里流露出一种令他陌生的情感,他想了很久那种情感是什么。
这股情感让他觉得可以不再秘密似的展露笑容,抛弃脑中所有的疑惑。
那漫山遍野放着纸鸢的孩子,在落霞之时飞奔向家门。
计划一步一步运转,那场大火焚烧了整个响水泉,绿华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虽心痛,但是很奇怪的是他清醒地明白这不过是朝着最后目标走去的一环。世界上的事情只要有了解释的因果,他就觉得没有问题。
甚至于欺风的出现,都不令他惊讶,因为那恰巧是他计划的一环。
当那巨大的“噬天大咒”骤然显现在响水泉之内,无数蝴蝶妖的惨叫铺天盖地地涌进他的耳朵,其中会不会有族长的呢?阿栩想。
阿栩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到营地的时候,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四处散落着蝴蝶妖的尸体,鲜血喷溅在地上,凝结成暗色的影子,几处帐篷烧了起来,火势蔓延至林中,奇异的香气随着滚滚浓烟散发出来。
这手笔,可不像是妖界的人做的。
当仙乐奏响,阿栩看向翩翩落下的观妙上神时,许是上神生来一副慈悲脸,他心里无端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上神一身洁白,一尘不染,与他想象中别无二致,上神问:“为何不逃?”
阿栩回答:“心无挂念,只等一死。”
上神说话从来有几分刻薄,问他:“你本来可以告诉山猫真相。”
阿栩眼皮一跳,才明白神灵掌握世间万物的命运一话着实不虚,于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淡淡说:“我不喜欢思考复杂的事情。”
上神笑了一下,问:“就算亲近的人死在自己眼前也没关系?”
“没关系,我为他们报仇了。”
阿栩身后,传来噬天大咒中的尖啸声。
“上神为何此时才来,你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
上神伸出手一挥,地面上的尸体顷刻灰飞烟灭,只听他说:“妖界与仙界对峙百年,早已互不往来。”
“那上神又为何来了?”
上神笑起来,却没有丝毫和善的影子,说:“因为你有用,世间无惑之人寥寥无几,我需要这样的人替我做事。”
“如果我不愿意呢?”
上神伸出手来,却是一支簪子,阿栩眼神一滞,半天没说出话来。
阿栩对那支簪子再熟悉不过,它经常出现在绿华的发髻上,朴拙的样子,却看得出质地名贵。中了梦境死去之人,一段时间后便会灰飞烟灭,绝无进入六道轮回。
“孩子,你的心还有挂念,你是不是还盼着,某一天再见见这些故人?”
阿栩嘴角微微一扬,却不再掩饰自己的期盼,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