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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夫人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你别见怪，我也是担心这傻孩子一根筋，所以多问了几句。”

原来是这么回事，换个角落，唐兮当然能理解：“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人生本来就会遇到很多困境，不遇到这一个，也会遇到另一个。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祸福原本就分不开。所以，我没有怨也没有怪，只是觉得那不过是一段经历罢了，没有必要特别对待。”

冯夫人点点头：“冯老师没说错，陶陶眼光是挺好的。”

唐兮语塞。

早饭后，冯修咏带着唐兮和陶西辞一起出门。

唐兮还以为冯修咏要给她讲课，连笔记本都带好了，但看这样子，倒像是另有安排。

车子越开越偏，已经到了郊外。

唐兮没忍住问了一句，冯修咏却不肯说到底要去哪里，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

陶西辞趁机偷偷牵了她的手安抚，示意不会有事。

唐兮倒也不是担心冯咏修要做什么，只是害怕他忽然来个什么考验，自己毫无准备，要丢陶西辞的人。

最后，车子在一家不起眼的养老院门口停下来。

冯修咏还准备了礼物，显然是常来的，工作人员都上前熟稔地寒暄。

唐兮也不笨，明白冯修咏不可能仅仅是带她来看望老人那么简单，所以多留了个心眼，每到一处都观察得格外仔细。

这些老人大部分年纪都很大了，也不认识什么明显，顶多有一两个说他们长得像电视上的娃娃。

唐兮自从出道以来，很少有机会在大庭广众下这么自如，感觉还挺好。

几人在养老院待到中午，才驱车进城。

回去的路上，冯修咏忽然问唐兮：“我们今天总共见到了几位老人？”

果然来了！

唐兮精神一振：“今天总共见到了三十七位老人，其中男性十六位，女性二十一位。九十以上高龄两位，八十到九十有七位，七十到八十有二十位，七十以下八位。”

冯修咏看了唐兮一眼，但并没有夸奖她，只是继续问道：“这三十七位老人中，谁家境最好？谁脾气最好？谁的脾气又最差？九十二岁的那位苗阿姨喜欢什么颜色？她是自愿进养老院的吗？”

唐兮：“……”

她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特别用心观察了，现在才发现，好像心思没用对地方？

冯修咏看她回答不了，喊了一声：“陶陶。”

陶西辞忙道：“家境最好的，应该是那位穿白裙子的杨阿姨，因为她的手，是所有人里看着最嫩的。而且，她对我们送的礼物毫不在意，说话的语气总下意识有点颐指气使。”

“脾气最好的我没看出来，脾气最不好的，是脚上有伤的李大爷。他一直不怎么说话，我们问起他的伤，说是跟几个去看望的学生拉扯，不小心扭到的。学生可能不大会说话，惹他不高兴了，才会冲突。所以他今天才忍着不说话，就是担心再起冲突。”

“苗阿姨虽然穿着黑色的衣服，但绣花全是红的，我们送的花，她也选了红色的玫瑰，房间里的小物件，全都是红色系。所以，我猜她最喜欢红色。她跟我们聊天的时候，一直强调是不想连累儿女，所以才自愿进养老院的。可她每次说这句话之前，都要叹口气。而且反复强调，其实本来就说明她很在意这个事。所以我觉得，她至少心底深处，是不喜欢养老院的。”

唐兮听得目瞪口呆。

冯修咏慢声道：“艺术源于生活。我们表演，演什么？人物。世界上的人，千姿百态，但绝对不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养老院给世人普遍的感觉，大约就是行将就木、坐吃等死……可实际上，他们各有悲欢，有自己的喜好和脾气，有自己的故事和向往。并不是佝偻着身子，染个白头发就是老人了。”

“我们什么情况下会说人演技不好？太浮夸的，没有代入感。太平淡的，喜怒哀乐都是一个表情，没有情绪起伏。会哭会笑，但不管演什么人，都一样的哭法和笑法，这种就是演什么都像自己。归根到底，就是没有把人演‘活’，活人和死人的区别是什么？活人有思想，能想才能活。”

“遇到一个不孝子，李大爷会二话不说，先上前踹两脚，当然他是瘸着腿踹的。而杨阿姨会不屑地翻个白眼，骂一声就走过了。苗阿姨会怎么样呢？她会想替孩子想想，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但她心底又是不满的，所以会格外纠结。”

如果刚才陶西辞只是让唐兮惊讶，现在冯修咏则是让唐兮深深折服。

道理说来其实很简单，唐兮以前也研究过演技，但总是流于表面。原来最大的问题，还是她没能真正掌握一个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