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琛与崔泰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来,崔五郎当着武琛的面儿,都被她气笑了。“你个钱串子!”小声嘀咕一句,他这才从怀里摸荷包。其实……这一幕坐在食堂里的武琛与崔泰没瞧见,但门口守着的两名侍卫包括以及跟着妹妹过来的胡厚福都瞧见了。胡厚福被自家妹妹的大胆行径吓住,一颗心七上八下,暗自寻思这丫头这么大的胆子是从哪里来的。又生怕崔五郎找她麻烦,已经做好了万一崔五郎发怒,他便站在自家妹妹面前挡上一挡的念头,哪知道崔五郎却乖乖掏了银子。胡娇接过银子来,笑的心满意足:“五郎不知,县里这善款都由我来管着的,外面还会公布捐款人名姓,决不会私下昧了善款,做了好事还是要扬名的。”拿了银子,这称呼都亲热了许多。崔五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就从来没在这丫头面前占到过便宜。好处都让她给占了。武琛听到这话,与崔泰交换了个眼神,见胡娇走了过来,便问:“许娘子,本王竟然不知,这县学事务许县令竟然交给了一介妇道人家来管?”胡娇心里思量,大皇子这是对她一个妇人插手县学事务不满了?或者对许清嘉不满了?对自己不满尚且没事,他一个皇子难道还会与小官员的家眷过不去?若是对许清嘉不满便不好了。“殿下驻守百夷之地,想来也知道百夷之地有些部族女子为尊,家里女主外男主内,我家郎君让我管县学善款这事,也是入乡随俗。再则若是交给旁人去管,不管贪了多少他必然是不知道的。交给小妇人管,有没有贪他一眼即看得出来,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呢。小妇人做帐还是跟夫君学的,再说家里有没有多出银钱来,郎君也是知晓的。”总之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对我家许郎产生不好的印象啊!武琛见她行事极有章法条理,自己才问一句,便立刻维护起了许清嘉。他虽然不曾见过这位南华县的县令,以往却也在南华县衙借住过两三次,与朱庭仙也算旧识,深知朱庭仙的为官之道。只不过他那位父皇历来最忌军政不分家,是以他自驻守百夷,除非事关国事,地方事务基本不插手,像上次银矿事件,也算特例,事关国库国律,这却是定边军巡防之时看到却不得不管的。武琛没想到,南华县新换了县令,连招待他的风格也全变了。以往他路过借住之时,朱庭仙必定是设宴招待,席间皆是红粉娇娃,临行又送程仪,极尽巴结之能事。可是今日借宿南华县衙,虽然依旧是住在园子里,红粉娇娃是没有了,只能听到儿童朗朗的读书之声,就连饭菜也只是家常味道,而且也只是四凉四热,传菜的工作就交给了他带来的护卫。“难道这许县令身边就没个侍候的人?”怎的连个传菜的丫环也没有崔五郎在一旁埋头偷笑,被崔泰在脑门上凿了一下:“你与这南华县令夫妇颇熟,还不快回殿下话?”方才他就在园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厨房里县令夫人亲自挽袖子下厨给他们做饭,又揪了个小童问了问,这会儿便笑道:“殿下不知,许县令夫妇身边确实没个侍候的人。就连这园子里两名婆子也是请来给孩子们做饭,照顾他们的。听说至今县衙后院也就县令夫妇两人,不拘丫环小厮一个都无。今儿这晚饭也是许娘子做的,说是怕婆子们做的不干净,便自己下厨。”这个规格也算高的了,家中有客当家主妇亲自下厨。武琛奇道:“难道真就穷成了这样?”京中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据说这位许榜眼家中贫困,既无后台也不愿意趋炎附势,是以很不得座师欢心,被从中作梗,最后只得了个县丞的位子。这就罢了,不过是个家贫不得意的书生而已,大周每年考中的进士里不知凡几,最后宦海沉浮,全身自身悟性与努力。只是让他料想不到的是,怎的当了县令还是这般穷?同样管理南华县,怎的朱庭仙就是暴富,再瞧瞧这位许县令,也不知是该说他缺心眼啊还是不会捞钱,真令人啧啧称奇。“这个……大约是县令夫妇喜欢劳动吧。”崔五郎心中暗笑,总不能当着皇长子的面说那丫头极度抠门,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听说这位许县令的父亲当年也是考过进士做过县令的,只是年纪轻轻便死在了任上。至于许娘子……殿下有所不知,许娘子颇有把子力气,上次银矿案发,便是她陪着许县令,还与末将动过手。”武琛坐直了身子,这下倒有了几分兴趣:“难道这位县令夫人竟然是位练家子?胜负如何?”崔五郎的身手,武琛的知道的,只是眼下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位许娘子的身手。“末将惭愧,与她打了个平手。”崔五郎摸摸鼻子,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等到灶上侍候完了大皇子一行人,婆子们给孩子们弄好了饭,孩子们按着年纪大小,年纪小的排在前面,年纪大的在后面,还有四名小少年维持秩序,入食堂吃饭。食堂原是建在园子离厨房不的一处极大的厅里,原是园子里唱戏,给戏班子放戏服道具以及化妆换服装的地方,因此地方极大,还可以在梁上垂下帘子用以隔开单个空间。到了胡娇手上,她便带着高娘子带来的丫环将垂下的帘子全部取下来,打扫出来,就是个开阔的大厅,里面整齐的摆上长桌条凳,便成了孩子们的饭堂。武琛吃完了消食,随意在园子里逛,见到排队进饭堂等饭的孩子们,更奇:“听说这些孩子皆是贫家子,夷汉皆有,瞧着倒是很规矩。”又召了教孩子们课的老秀才来聊天。那秀才原本是许清嘉请来的,可是进了园子以后才发现实质上县学的主管是县令夫人,这就不太愉快了。——让他一个老人家听一个毛丫头的话,算怎么回事?不过鉴于站在县令夫人身后的县令身份要比他高上许多,这一节不愉快便被压了下去。又加上相处日深,在这帮孩子们面前的权威还不及县令夫人,人上了年纪不免有些啰嗦,便忍不住絮絮叨叨讲起这县学之事,比如县令夫人每日带着孩子们疯玩,生出了多少种玩的花样,闹的这些孩子们有段时间只顾着疯玩,都不肯专心听课了……后来还是他与之谈过,才算遏止了这股歪风。“那现在县令夫人就与孩子们不玩了?”老秀才迟疑了:“……玩的,只是玩的……没以前那么多了。”武琛一哂,等这老秀才走了之后,他打了个呵欠,“本王若是这帮孩子们,也愿意跟着年轻的县令夫人玩,而且玩的很有章法,也强如听这老头子啰嗦。听这老秀才讲,还带着孩子们训练玩,她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懂练兵不成?”崔五郎在旁嘻嘻笑:“谁知道,总之许娘子是个怪胎。”许清嘉是两日后才回到南华县的。彼时皇长子武琛已经将南华县在他上任之后的变化摸了个透,顺便……也了解了下胡娇的出身。此事交给崔五郎恐怕问不出什么,便由崔泰出手,召了胡厚福来。胡娇还不知道自家哥哥跪在崔泰面前,在崔泰的询问下,几乎连祖上八代都讲了个遍,末了擦着冷汗退了出来,直奔县衙后院去向他家妹妹求救。仔细想一想,他家祖上都是良民,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行为,可是被崔将军冷着脸查问祖宗八代,当真不是个愉快的经历。等胡厚福退下去之后,崔五郎率先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这丫头竟然出身屠户家,难道是在杀猪的时候练的本事不成?”崔泰倒想的更深远些:“许夫人的兄长倒只是个生意人,瞧他的样子也不是练家子,而且……”父母双亡,许娘子又是兄长拉扯长大,她这身本事从哪学来武琛敲桌沉吟:“历来……异人异事,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