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云楼应当来得是位大贵客,热闹拥挤的一楼如今安静的出奇,只见往日里神采奕奕的说书先生现在不停的在擦拭额上的细汗,嘴里的故事也有些磕磕巴巴的。
我站在门口莫名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的抬头望向了二楼雅间,半掩窗棂后的一双碧绿水亮的眼睛与我对上视线,我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不小心还踩到了几个过路人,我匆匆告了歉,立刻重新挑起扁担挨着边往醉云楼后门小巷跑去,没敢回头再看二楼雅间的位置。
李大娘是这里的一个与我相识的厨娘,我卸下扁担将里面的野味给她看,天气有些热,特别是后厨这边,我只好拿起手徒劳的给自己扇风。
李大娘看起来很忙很急,她匆匆翻看几眼筐子里的肉是否新鲜,便招呼我把这些挑进厨房来。
醉云楼今日没什么客人,但厨房里还是忙的不可开交,酒楼里的伙计们大多都窝在这里了。我把箩筐一挑进去,就有伙计围了上来查验筐里面的东西。
等着收钱的时候,一个伙计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大声喊道:“贵客不喜欢这个,说太甜了!要辣些的!让我们快些重做!”
厨房里听到这个顿时乱作一团,有些已经上锅蒸的糕点纷纷撤了下去,放在了一旁。我挑来的野味也开始用通红的辣椒开始腌制,一时间我觉得整个人都是麻的。
我见桌上无人问津的糕点,于是悄悄拉住面前给我结算铜板的伙计,问道:“这些糕点不要了吗?”
伙计扫了一眼那些糕点,又看向我,伸手拿了七八个铜板收到怀里,“贵人不爱吃,就贱卖给你了。”说完他走向前随便包了一些糕点塞给我。
我认真重新仔细包好这些糕点放入怀中,开开心心的和伙计道了谢,然后低下身子收拾好箩筐,打算回小彤姐家去分一些糕点给她。
但我还没有走出门,就有一个怀里抱着长剑的男人进到后厨,身边还跟着醉云楼的掌柜,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掌柜脸上堆着这么多的笑容——讨好的,谄媚的,以及藏在这些下面的恐惧。
我凭借本能顺着其他人一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安静的低着头待在原地。
那个高大的男人扫视着厨房,手指准确的往我这边指了指,掌柜便立刻上前来,低声和我说:“贵客找你,你等会好好表现,不求能讨到赏,别出错就行,听见没有?”
我抬眼望了一样门口站着的男人,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去,试图商量道:“我可以不去吗?”
掌柜璪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上下打量着我,“去一趟就好了,贵人开心了,回来给你十两银子。”
我瞪大了眼睛,十两!还是银子!这样的话我不但能还完钱,还可以剩好多好多!我连忙点头,跟着掌柜走了。
男人一出门就没让掌柜再跟着了,他走到前头给我带路。他走的很快,我甚至要小跑才能跟上。
男人瞥了一眼我气喘吁吁的样子,只好放慢了脚步。我没敢和他并肩走,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进去之后,要听话,别惹主子生气。”
男人突然开口,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该怎么听话才对,他就已经停下来脚步,把我推进了屋。男人没有收力,我直接双腿跪在了地上,手也下意识的撑着地,眼泪疼的立刻掉了出来。
屋内点了香,浓郁的让我觉得有些呛人,在我不远处坐着的应该就是那位贵客,我没敢抬头看他,只是老实的低着头瞧他绣着云纹的鞋面。
手还有些作痛,但贵人没开口,我也只能一直继续跪着。
贵人换了两壶茶,撤了几次点心。来来去去好多人,我就像变成了路边的一颗石头,没人理我。
我想我这应该也算听话了吧?于是我继续盯着贵人衣服上精细的牡丹花纹发呆。
“好了,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只听贵人话落,负剑的那个男人就已然将门关上,四周再度安静下来。这让我莫名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的开始扣弄刚刚蹭破皮的手掌心。
贵人的视线第一次挪到我的身上,似乎是刚注意到我一般。他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我眼前,牡丹花纹翻飞,一只折扇将我的下巴抬起,语气像是嫌弃,“啧,于师兄,就这个人吗?”
而我呆愣的被迫抬头与他相望,泼墨的长发随意用一根发带束着,面如桃李般艳丽,低头看我时身上的长命锁还发出清脆的相撞声。若不是他先前早已出声,恐怕我会认为眼前的贵人是哪家阁楼里的千金小姐。
见我看他看得发愣,贵人忽然挑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下一秒我便被他一挥衣袖掀翻在地。
“下一次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把你眼睛挖了喂狗吃。”贵人变换了脸色,语气也变得阴森森的。
我费了好些劲才挨着墙边坐了起来,还没缓过神来,眼前就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语气也是轻柔的,“没事吧?楚师弟只是脾气差了点,别介意。”
楚灵夏闻言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坐回位置轻呷了一口茶,嘴里还在嘟囔,“什么破茶,难喝死了!”
眼前人分明是一副和煦温柔的样子,但那双碧色眼眸却无端让我觉得害怕,我往后靠了靠,双手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也不敢抬头看屋内的两人,只是小声说道:“没关系的,是我唐突了贵人。”
于琅见此笑容僵硬了些许,但很快又恢复成往常,仍是一副端方公子气派,“是这样的,小兄弟,凌霄仙尊不知是否仍旧留宿在你那?”
我脑袋转了转,有些谨慎的看着眼前人,他口中的凌霄仙尊应该就是仙人。可我根本不知屋内二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问这话的目的,我现在可都记得仙人被我捡到时奄奄一息的样子。
见我不肯说话,于琅一眼就看出我心中的顾虑,眼底闪过不耐,但口中语气依旧客气,“我与楚兄弟是天元宗的弟子,现下是奉宗主之命下山前来请凌霄仙尊回宗商议要事的。可凌霄仙尊不愿见我们,希望小兄弟可以回去劝说一二即可,只要你答应,无论成功与否,即刻便可拿着十两黄金回家。”
十两银子变黄金,我顺着于琅的视线看去,屏风前的桌上正摆放着一摞金子,我瞪圆了眼睛,修仙的人出手都这么阔绰的吗?
楚灵夏瞧我这样,漂亮的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神情,“好啦好啦,和他一介凡人解释这么多干什么。”他支起下巴,接着说道:“识相点,干脆带我们直接去你家请仙尊回宗,小爷再赏你十两黄金怎么样?”
“灵夏!不得无礼!”于琅转头正色道,“仙尊不愿见我们,我们怎可强求,再说也不能为难这位小兄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