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是过去买好的。一个挨一个的墓碑,人的最终归宿不过方寸之间。人入了土,剩下的就只是亲人的纪念了。陆续送走亲友,包括几个代表外地的姨舅过来的表哥表姐。钟悦琳和林晓冬都没有留到张秋丽的头七,就回去了。钟悦琳回来得突然,手头工作进行到一半,得赶回去。说下次抽时间再回来多陪她。林晓冬儿子那边更是着急,儿子儿媳都在私企,不好请假。钟悦琳还变化不大,这次林晓冬回来明显瘦了,口上虽然说已经适应了南方的生活,但肯定是异常辛苦的。住在儿子家里带孩子兼做家务不是一个简单省心的事情。又听说她儿子儿媳最近又开始闹矛盾,还不是一次两次了。林晓维也没有来得及多打听具体情况。每个年龄段,都像旋转的陀螺,各自有不同的责任和义务。林晓维怎会不知。张秋丽的头七,徐康开车带着林晓维和林保平去了墓地。原本林晓维没有想用他,他主动打电话说来接他们。林晓维没有推脱开,就随他了。林保平还是没有缓过来,这些天总是暗自垂泪,又后悔张秋丽走的前一天,他凑巧没有到医院去看她。林晓维劝他说,他对病中的张秋丽已经尽心了,不在乎那一天的。到了墓地烧纸的时候,林保平还是念叨着这事,抹着眼泪不断说着:“秋丽啊,不要怪我呀!”林晓维这些天已经没有泪水了,只是觉得心下茫然。墓地天光暗淡,永远森冷凄清的风里,山峦间烟雾缭绕,像对另一个世界的致意和远眺。而其中的母亲是不是已经安眠,也不知能不能接收到家人的不舍和惦念。“爸,要不去我家跟我住一段时间吧!”从墓地回来,林晓维跟林保平商量。她想让父亲换个环境。“不,我哪也不去。”林保平说。“钟自舟可以回他自己家去,不会让你跟他一块住,再说悦悦房间也空着。”林晓维说。“不是这个,我哪也不想去,我就想在自己家,在这我还能看见你妈。”林保平又哽咽了。“你也回家去吧,不用总陪着我了,我身体好着呢。”下午,林晓维又给家里清理了一遍,给林保平备了点熟菜封好了放到冰箱里。晚饭后回了自己家。走前跟林保平说,回去看看,过一两天就回来。家里静悄悄的,跟一周前变化不大。还好钟自舟没有破坏什么,当然也没有主动收拾过。她看得出来。这几天林晓维在娘家除了陪伴父亲、买菜做饭,每天固定要做的就是收拾卫生,家里那些卫生死角,还有各个橱柜角落,都被她一一清理一番。连可以够得到的窗玻璃,她都擦试得明亮鉴人。她简直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家政的工作。似乎只有劳作的时候,人才是充实的,什么也不用想,只有满目井井有条之后的满足和轻松。她晚上躺在床上,自然是疲倦的,可这也是她喜欢的状态。睡眠来得特别容易,她睡得安然。但一次也没有再梦到张秋丽。她想她一定是做得很好,张秋丽对她这个女儿是放心的。但现在回到自己家,林晓维忽然什么也不想干了。她觉得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就像体力透支了一样。看来这些天的家务劳动根本不是享受,只是自我麻痹。她简单地冲了澡,头也没有耐心地只是吹得半干。她换了一身最舒适绵软的睡衣,电视也不想开,就窝进沙发里。剥了一个刚在楼下水果店买的橘子,她轻轻咀嚼。楼上说不清是几楼,最近开始有人在家里练琴了。又到了这个时间段,钢琴声又开始叮叮咚咚地响起。也不知是什么旋律,有点哀伤,带些柔情,但每每未能成曲就戛然而止。便又开始从头开始。林晓维忽然觉得唇齿间的橘子酸涩得不行,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没有妈妈的人生再也不能从头再来。这一夜又开始睡成了上下半场。睡睡醒醒,依然支离破碎的梦,但没有了张秋丽的影子。早晨从海边散步回来,吃了早饭,她开始大扫除。她收拾得差不多了,刚打完几个电话,在想着中午吃点什么。钟自舟蓬头垢面地进来了。“老婆,你回来了?”钟自舟惊讶地说。林晓维扫了他一眼,“你应酬到现在呀?”“不是,不是,昨晚上跟老六他们玩了会儿牌,起晚了。”他抓抓脑袋说。“是玩了一宿吧!”林晓维说着,给自己下了个单子,点了一份午市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