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舅舅在码头上给她们一人买了一只石榴,让她们坐在驿站门口的台阶上吃着打法时间,自己则进去驿站寄信。这一路走来,每到一处,詹姆舅舅都会通过私驿寄信回长安,不用官驿是因为他害怕阿淳的行踪泄露被有心人发现带来杀身之祸,毕竟卫皇后的死绝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设计,但是当阿淳问谁是幕后黑手的时候,詹姆舅舅却有意三缄其口,沉默不语。
阿淳始终没有想明白詹姆舅舅的信是寄给谁的:“舅舅通过私驿寄出的信是送不到父皇手中的吧?”
“会有人转交给陛下的。”
“那万一中间转手的那个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派人来杀我怎么办?”
“我是用一种只有我和陛下能看懂的暗语写的信。”
“暗语是什么?”
“想学吗?”
阿淳真诚地点头如捣蒜。
“等你的格兰德语说的像雅言一样好的时候我就考虑教你。”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阿淳腹诽。
即便在船上晕的日夜不分的时候,詹姆舅舅也没有放弃向阿淳灌输格兰德语的教学,她命令瑚琏一刻不停地对着阿淳念书,书单包括吟游诗人的歌谣、大文学家书写的史诗以及各大家族的历史地理和通婚联姻关系(但阿淳记得一团乱)。她现在虽然已经能够听懂日常的格兰德语,并且掌握了常见和常用的名词和动词,但是到了长难句和花式修辞写作的时候便会颠三倒四、漏洞百出,每每挨罚。詹姆舅舅鼓励阿淳在博罗岛期间都用格兰德语与人交流。博罗岛上鱼龙混杂,操什么语言的人都有,基本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掌握2-3种外语,格兰德语的普及程度还是很广的,但是五湖四海五花八门的口音让阿淳头痛不已,她时常蹙着眉头瞪着双眼竖起耳朵拼命去听,却发现还是听不懂对面的人在讲什么,甚至不确定讲的到底是不是格兰德语。一想到詹姆舅舅说明年的秋天她即将在格兰德国的诺克斯瑞奇公学接受教育,到时候可没人顾及她是个外国人,到时候上课自己能否听懂,阿淳十分没有把握,每思及此,心中都万分忐忑。
一队卫兵从码头的方向走来,阿淳被他们吸引了视线。自威武侯和靖公主成婚接管博罗岛后,父皇立即派驻了大秦的士兵驻防岛上的治安,此刻那带头的卫兵队长正在私驿对面的市坊砖墙上张贴邸报,街上的百姓迅速围成一圈,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阿淳也被吸引过去,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到最前面。为了照顾不识字的百姓,邸吏跟随张贴邸报的卫兵一同前来,并且高声念出邸报上的内容。
“维十年八月庚申日,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净为楚王,立子澈为吴王,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征。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维十年八月庚午日,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楚王净为太子,于戏!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轶,毋迩宵人,维法维则。《书》云:‘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后羞。’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
父皇立了阿净为楚王,阿澈为吴王,叫阿淳始料未及的是,关于自己只字未提。
那我算什么呢,阿淳想,‘公子淳’算什么呢?
一双手搭在肩头,阿淳回头,詹姆舅舅把她拉出人群。
刚刚成为楚王的阿净在五日后被正式册立为太子,虽然早知这是既定事实,阿淳也一直认为阿净是适合的太子人选,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也许是因为故事的结局和自己料想的不一样吧,阿净当了太子;阿澈不是自己的亲兄弟;而自己,则要以陌生(甚至虚无)的身份去到世界的另一端,开始前途未卜的生活。
阿淳跟在詹姆舅舅身后低头沉默地走,路上詹姆舅舅告诉她,长安传来的消息说卫皇后已经妥善葬入帝陵,翠微行宫改建为翠微寺,用来供奉先皇后的国母画像,以托哀思。
一直少言寡语的瑚琏开口问:“那公子澈有消息吗?”
詹姆舅舅答道:“公子澈被封为吴王,说明他从瘟疫中存活,但是却没有回宫,而是下落不明。”
身后传来了卫兵开道的声音,詹姆舅舅立刻将阿淳和瑚琏揽到自己左右身侧,街上的百姓也纷纷站立在道路的两侧,空出一条道来。从右后方行来一辆马车,阿淳远远地就认出了车上和靖公主府的标记。
道旁的百姓们纷纷自发呼喊着“公主长乐”、“公主永宁”,更有小商贩将自己摊位上售卖的鲜花、小吃、水果等献上,和靖公主窦景十分亲民,掀开车帘微笑致意,然后命随从付钱后才一一接过。
詹姆舅舅拎着阿淳和瑚琏的袖子把二人往人群后面扯,尽一切努力不让阿淳暴露在和靖公主的视线里。
“和靖公主现在就是博罗岛的活菩萨,自从她上岛以后,联手威武侯杀了海匪覃嘎农,而且废止了覃嘎农当权时的活人海祭和奴隶制度,再加上朝廷的支持,博罗岛的百姓过上了好日子,有钱的捐钱,有力的出力,要给她在岛上建一座生祠,但是被她拒绝了,所以和靖公主每次出门,走到哪里百姓就欢呼拥戴到哪里,她和威武侯就住在半山的公主府里,每次两炷香的路程总要走上一两个时辰。”
阿淳望着和靖公主缓慢前行的马车,幽幽问道:“为什么不能让我见和靖姑姑一面?在长安的时候她总是待我很好,我想和她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