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
此时正当中午,白花花的太阳光照下来,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后颈处的皮肤上冒出一些潮乎乎的汗。
小暑想真糟糕。
衣服被烟云拉扯着,他生怕她会提起自己扔在她门前的那包早点。
那些事情,其实小暑也并不是一点都不懂,儘管不是完全懂。
问题就出在这一点点的懂上。
如果是完全的不懂,那也就不至于会这么不知所措。
烟云却忽然失了气力似的自己放开了手来,轻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好像有些无奈,又有些窘迫。
小暑听到她说,“吃了饭,把身上这脏衣服换了,然后过来找我。”
小暑把头抬了起来,却看到烟云已经背过身去走了,纤若无骨的身子藏在一件宽袍窄袖的茶白色丝绸旗袍里,像一道蒸腾在太阳底下的雾气般不真实。
这一日中午,小暑浑浑噩噩的,却仍旧吃了许多饭,甚至比平日里更多,直到那管饭的婆子都不耐烦了,一把拿掉了他的饭碗才作罢。
小暑的胃已经满了,心却仍旧空落落,他其实很不愿意过去找烟云,但是没有法子,只得磨磨蹭蹭地换了衣服,再磨磨蹭蹭地走去烟云那里。
房门口的那袋早点已经没了,只是不晓得是丢掉了还是餵了狗。
烟云的房里又燃上了那种暖丝丝的熏香,床铺掖得十分整齐,只是这过度的整齐,却反像是在刻意遮掩着一些什么似的。
烟云靠窗站着,见了小暑,细细打量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光拿了一把自己梳头的梳子,替他把一头乱糟糟的黑髮梳整齐。
烟云向来不给小暑什么好脸色看,这回忽地温柔起来,小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把他的头髮梳整齐了,她又细緻地替他把衣领子掖好,随后郑重地嘱咐了一声,“你跟我来。等等别乱说话。”
烟云带着他去了一个小茶厅。
屋里萦绕着一股茶香,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穿着身白绸衫的男人翘着二郎腿瞇着眼睛坐着,他身形矮胖其貌不扬,然而一睁开了眼来就像乍醒过来的豹子,即便懒洋洋的,四周围却仍发散着一股叫人胆寒的气场。
烟云一见了他,俏生生的脸庞上立即涌上一个甜丝丝的笑来,喊了一声“继爹”便伶俐活泼地到那男人身边坐下,毫不避嫌地拿起他喝了一半的一小杯茶来喝了一口,笑道,“走了会儿,嘴巴干死了。”
小暑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上午时在烟云房里的那个男人,即便当时没能看到正脸,他却仍然十分肯定,就是他。
做下人的,见了老爷,明明该低了头去作卑微状,小暑却死死地盯着他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手指甲把手掌心抠的生疼。
那男人一隻手在懒洋洋地把玩着一串花梨木的手串,另一隻手则像拍一隻宠物猫似的轻轻拍了拍烟云的头,然后拿起搁在边上的烟斗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饶有兴味地打量小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