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妫翟的出嫁事宜,旧日的奴仆们都回来了,除草扫灰,铺床叠被。妫翟穿着嫁衣,坐在华丽的床榻上,看着进进出出的奴仆们,恍若隔世。她对着铜镜端详自己,双眉入鬓,唇红如莓,粉色桃花印记像是独特花钿,韵致动人。星辰穿着合身的衣裳,笑吟吟地为她鬓边插上一朵鲜花,无论她怎么劝,星辰就是不肯挪开步子去见御寇,更不愿将心事说给御寇听。
息侯,是什么样的男人呢?跟那个桃树林里遇到的男人相似吗?跟御寇哥哥、敬仲叔叔相似吗?她呆呆地笑了,任由喜娘盖上帕子,被扶到了马车上,往遥远温热的南方去。
她没有哭,没有悲伤,陈国没有太多可留恋的了。息侯不是老头,不是瘸子,不是流浪天涯的人,息国离陈国山水迢迢,再不会有人可以烦她了。
出了城门,妫翟撩开帘子,看着甩在身后的宛丘城,竟如释重负。
陈完听闻息侯姬允虽算不得英雄豪杰,但为人正派心地善良,心里释然了不少,庆幸妫翟能得一桩好婚姻。御寇作为长兄,奉旨送亲。
送亲队伍一路行经项国、沈国、江国,终于到了息国境内。但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离息国尚有二三十里之遥的郊野,天不作美忽然突降暴雨。初始还极小,后来越下越大,如同银河决堤倾盆倒下。四野里没有驿站,也没有村舍,避无可避。送亲队伍只能冒雨前行。但是息国地势低洼,很快就聚集了积水。马车的车盖禁受不住暴雨,也稀稀拉拉漏起雨滴来。星辰没有坐过马车,剧烈的颠簸让她吐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妫翟揭开帘幕想要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想。
御寇浑身都已湿透,眼睛基本都睁不开,见妫翟要出来,连忙叫道:
&ldo;翟儿,不要出来,不要着凉!&rdo;
星辰喘着粗气,挪过身躯,强行将妫翟拽了回来,然后又是一阵呕吐。
天空中电闪雷鸣,妫翟顾不得衣裳头饰体面,将喜帕揭下来为星辰擦拭污迹。星辰连连推开,虚弱说道:&ldo;翟儿,使不得,喜帕受玷污,是不吉利的。&rdo;
&ldo;你别管,不要动!再忍忍,咱们很快就到了。&rdo;妫翟为星辰擦干脸,马车似乎不动了,她听得有人在喊:&ldo;用力推!&rdo;
妫翟把头伸出窗外,见御寇已经下马,努力推着车,原来,是马车陷入了泥潭里。马吭哧着粗气,不知所措,怎么也不肯用力拉。御寇浑身淌水,看见妫翟也头发打湿,焦急不已,狠命地抽打着马腹,但马儿还是无动于衷,后来竟卧倒在泥坑里。马车一阵猛颠,虚弱的星辰拽着妫翟一下滚落下马车。妫翟的嫁衣彻底浸泡在了水塘里,浑身都是泥水,钗环假鬓都跌落在泥坑里混淆不清。星辰则虚弱过度,昏迷在泥沼里。
妫翟衣服拖沓,难施援手,冲御寇喊道:&ldo;御寇哥哥,快,星辰昏厥了。&rdo;
御寇赶紧过来,将星辰抱上马。
妫翟抹了抹脸上的泥水,看着这天气,狠心道:&ldo;哥,咱们不要那些嫁妆,只骑快马,驾轻车,尽量往前赶。这里既是息国境内,往前行必有驿站。不然在这么大的雨里耗下去,大伙儿肯定都会病的。&rdo;
御寇看着几车嫁妆,踌躇道:&ldo;可是翟儿,都已快到王宫了,丢了多可惜,没有嫁妆,息侯将来对你……&rdo;
妫翟打断道:&ldo;他娶的是陈国宗女,娶的是身份、地位和我这个人,不是那些嫁妆。不要犹豫了,就这样吧,人命要紧。&rdo;
御寇无法,只能狠心叫随从把嫁妆都卸下车,轻装上阵准备赶路。正在此时一辆马车冒雨疾驰而来,看那马车装饰华丽,驾车的人似乎穿着不俗。
只听得雨幕中马鞭的声音响如爆竹,驾车的人高声大喊:&ldo;是陈国王室送亲的吗?息侯有命,我等来迎新妇入都。&rdo;
众人大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马车行到妫翟跟前,车上下来一青年,穿着金线绣的衣裳,下马对御寇拱手一礼,道:&ldo;见过新妇!主上知您今日即将入都,特命在下城外十里迎接,只是不知突降暴雨,在下担心大雨阻途,特此前来迎接。这位,想必是公子御寇了!&rdo;
御寇忙道:&ldo;正是!&rdo;
使者道:&ldo;公子只管宽心,且先与新妇入都。在下已命马车随后接应,这些物什不必卸下了。&rdo;
御寇见妫翟已经冻得发抖,星辰昏迷不醒,又听使者将来龙去脉说得头头是道,不疑有他。连忙将妫翟连同星辰扶上马车。御寇跳上车,他不放心手下的人,只能吩咐领队的辕涛涂,道:&ldo;辕将军,我们先走一步,这里就拜托你了。&rdo;
辕涛涂道:&ldo;太子放心,只管先去!&rdo;
御寇与妫翟刚上马车,总算觉得暖和些了,但是星辰已经发起高烧。
他们刚坐稳一会儿,马车就疯狂奔驰起来。妫翟连坐都坐不稳,抱着星辰摔倒在马车里。御寇着急,正要质问驾车的人,掀开门帘,却发现驾车的小厮和使者不知所踪,只有马儿在雨中奔命似的奔跑。
坏了!御寇撩起前襟从马车窗口前探出身子,他淋着瓢泼大雨,狠命地拽住马缰。马儿终于收蹄,惊吼一声,将前蹄高举奔腾一阵才算停下来。御寇欣慰不已,正要呼唤堂妹,只听一声:&ldo;救命!&rdo;马车门帘被一剑刺破,一个蒙面黑衣人挥剑就向御寇刺来。妫翟拳脚功夫颇不错,将星辰护在身后,一脚踢向刺客肋间要害。刺客吃痛,被御寇逼回马车内,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