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根本就没抬眼。她站在那儿,手捂着嘴巴,看着帕伯罗尖叫。他的下半身仍一动不动,胳膊却乱舞着,使得担架一直前前后后地摇晃着。埃里克一瘸一拐地走到墙根处,拉开拉链,开始撒尿。他拉完的时候,帕伯罗也不叫了。他的眼睛紧紧闭着,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ldo;我们得把他绑好。&rdo;艾米说。她已经不哭了,正用袖子擦着脸。
油灯旁有四条皮带,埃里克把自己那根也解下来。艾米拿起其中两条,打了个结,这样就是长长的一整条了。她把这一长条绕在帕伯罗的胸上,在胸骨那儿拉紧,固定住。希腊人的眼还是没睁开。埃里克又拿了两条,打上结递给艾米,她把刚才的步骤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绑住的是帕伯罗的大腿。
&ldo;还差一根。&rdo;埃里克拿着最后一根说。
艾米走到帕伯罗跟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皮带扣,开始把他的皮带抽出来。希腊人还是没有睁开眼。埃里克把手里的带子交给她,艾米用这最后两条皮带固定住了帕伯罗的额头。然后他们后退一步,检查一下刚才的工作。
&ldo;没事的!&rdo;埃里克又说了一遍,&ldo;他会好的。&rdo;‐‐尽管他心里很沮丧。他真希望帕伯罗能睁开眼,能再低声嘀咕,但他就这么躺在那儿,在担架上轻轻晃动。他额头上的汗珠还在不断地冒出来,逐渐聚成一大滴一大滴,然后突然顺着他的脑壳滚下来。埃里克能感觉到血正往鞋里灌。他的胳膊肘受伤了,手被腐蚀了,下巴擦伤了,后背又发痒‐‐穿越丛林的一长段路使他的背上都是蚊子包。他又渴又饿,真想回家啊‐‐不是相对来说安全一点的酒店,而是真正的家。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件事会好转。帕伯罗伤得很重很重,而他们是造成这一状况的帮凶。埃里克真想哭啊!
艾米抬头对着漆黑一片的上头说:&ldo;准备好!开始拉‐‐&rdo;
他们看着帕伯罗往上升,轱辘又&ldo;嘎吱嘎吱&rdo;响了起来,往上爬的担架从埃里克的脸前经过,慢慢往上‐‐往上,他现在已经够不着了。这时灯光越来越微弱、暗淡,然后,熄灭了。
第07章
24
&ldo;杰夫。&rdo;斯泰茜的声音轻轻悄悄,但其中又分明有一种紧迫感‐‐他听得出来。
他和马西阿斯正在推曲柄,想尽量推得慢一点儿、稳一点儿,所以他并没有看斯泰茜:&ldo;怎么了?&rdo;
&ldo;灯熄了。&rdo;
这下他转过身来,马西阿斯也停下来,他们都朝通风井望去。井里黑乎乎的,和他们周围的其他东西一样。天空很晴朗,星光点点,但月亮还没爬上来。杰夫想回忆一下前几天看到的模样‐‐这样就能推断出月亮现在处于盈亏的哪个阶段,什么时候会出现‐‐但他能想到的只有他们在沙滩上过的第一夜,那夜的月亮像香瓜片一样挂在地平线上。它到底是升起来还是沉下去,是由亏转盈还是由盈转亏,他说不上来。&ldo;喊他们一下。&rdo;杰夫对斯泰茜说。
斯泰茜趴到井口,双手拢在嘴上叫道:&ldo;发生什么事了?&rdo;
埃里克的声音回荡上来:&ldo;灯油烧完了。&rdo;
杰夫想把每件事都记在脑中,但是不现实。他希望有纸和时间把这些事情记上,列成单子,把他们碰上的琐碎杂事稍稍理出个头绪来。等到明天早上,他倒是可以用考古队员的笔记本,但是现在他只能把所有事情都存在脑子里,每时每刻都会担心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细节。水、食物和临时住处都得考虑,山脚下的玛雅人得对付,亨利奇插满弓箭的尸体、摔断了背的帕伯罗、明天也许会来救他们的另外两个希腊人‐‐这些都需要他好好想想,可现在又没了灯油,真是雪上加霜啊。
他和马西阿斯继续推着曲柄。&ldo;你看到他的时候告诉我们。&rdo;他对斯泰茜说。
&ldo;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rdo;他对自己说,现在想事情只会让他更糊涂,更犹疑、更没有效率。可以等明天早上天亮了再想。现在他要做的是把井里的人一个个拉上来,把他们在橙色帐篷里安顿好,然后,不管怎样,得睡一会儿。
绳子一点一点地缠绕到轮轴上,轱辘还在继续&ldo;嘎吱嘎吱&rdo;地响着。斯泰茜仍没有开口,帕伯罗还被黑暗掩藏着。但杰夫突然就闻到他了,一种户外厕所的臭味,那是他粪便的气味。他们一直在忙着编织尼龙绳,忙着把铝杆绑在一起,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也许是埃里克搞错了,也许帕伯罗的背根本没摔坏呢。明天早上,当希腊人一瘸一拐地四处转悠时,他们肯定会笑话自己刚才的判断,笑话自己怎么会得出这种世界末日般的结论呢。但是现在,闻到井中飘来的恶臭味,他清醒多了。
&ldo;停!&rdo;他命令自己,&ldo;把井下的人都拉上来,然后回帐篷睡觉。&rdo;
&ldo;我看到他啦!&rdo;斯泰茜小声说。
&ldo;他通过井口的时候你要抓住担架,引导它落到地面上。&rdo;杰夫说。
他们继续推曲柄。
&ldo;好了,停。&rdo;斯泰茜说。他们停下来,转过身去看。担架已经被拉上来了,就在木架下,上面的帕伯罗黑乎乎的像一具木乃伊。斯泰茜正在抓睡袋和一根铝杆。&ldo;稍微放低一点。&rdo;她对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