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他甚至好几天都听不到佐助说一个字,用饭时、训练时、检查时,都是一张不变的端正安静的脸。他第一次想到佐助是怎样度过漫长的每一天时,曾立刻去找他,打开门的一刻,他觉得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准确来说,他和弟弟亲密相处的记忆,只有一年而已。但那也正好是他最疲惫时挣扎的一年,失望、怀疑和纠葛中,父亲说“不愧是我的儿子”也不再让他感到欢喜,只有佐助喊“哥哥哥哥”,才让他感到家的羁绊。佐助对家族背后的黑暗全然不知,他也有意不让佐助接触到一点,是在保护,也是因为他隐隐担心,以佐助的聪明敏锐,怕他接触到一点,就能猜出太多东西。在他心里,佐助就该永远无忧无虑的才好。刚离开木叶那段时间,从追杀中得到喘息的时间,他都在担心佐助。佐助怎样面对一夜灭绝的家族?怎么面对空旷的房屋?吃饭怎么办?生活用品怎么办?晚上会不会着凉?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那时候对佐助的担忧让他终日焦虑,他几乎深信着:佐助没有他,是不行的。但佐助独自在木叶生活五年的经历证明,并不是这样。其实佐助非常独立。从来没有独自出过宇智波族地的佐助,第一次去上学就能自己找到学校,而且在学校表现得很好。被从‘宇智波’这个环境剥离出来后,他也很快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谋生手段,早早做好打算。佐助能够判断自己应该相信什么,而且打开了写轮眼一直没有让木叶发现,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灭族那晚什么也没有让佐助看到的怜惜,也是建立在以佐助的聪敏,不必非要亲眼看到的基础上鼬在重新开始和佐助一起生活后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且很快得出答案。对了,令他产生这种感觉的……是佐助的态度。小时候佐助唯独依赖他,开口第一次叫的是他的名字,离开他几乎话都不会说,只有他才会让佐助开心,佐助唯一关心的人也只有他。因为父亲的忽视,连带佐助对母亲也怯默着,有时候鼬几乎以为佐助是宇智波家寄人篱下的一个让人省心的客人。佐助独自在木叶的五年,他几乎从来没有见到佐助开怀过,即使因什么露出真心的笑容,也随即会变得难过。他没有看到过,佐助关注他以外的任何事。他曾经以为佐助至少在木叶交了个朋友,但离开的时候,佐助说,不用道别。那是出于好友的默契吗?还是因为并不在乎失去?鼬垂下眼睛。看到这样的佐助,他愈发觉得,时间不够。逐渐逼近的时限像沉重的压力,让鼬几乎觉得步履维艰,每一个举动他都想考虑到佐助的想法,尽力使结果达到最好,尽管他明知道不可能。鼬心中还有一层顾虑,佐助对他……偏了的感情。虽然佐助没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他不相信佐助已经完全忘掉了它。他担心如果他就这么死去,这份感情会凝结在佐助心中,成为他永远挥之不去的伤口,没有化解、愈合的一天。佐助为什么会爱上他?在明白佐助的这份心思后,鼬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答案自如轻而易举、自然而然地浮现:佐助的生命里除了他……几乎谁都没有。所以他明明知道斑在接近佐助,但只是给了口头上的警告。斑能让佐助看到更多的世界。当初鼬在家族与村子中焦虑、在亲情与道义间挣扎,觉得四周如泥潭般沉闷而窒息时,斑蓦然出现,在少年的警惕与防备中,指引了他的目光。即使从未对斑放下过警惕,他还是无法不接受斑的帮助。斑让他的视线第一次跳出村子,看向整个忍界、整个世界,他被层层掣肘的思想终于脱出束缚,穿过国界和历史,在那些错乱的线索和颠覆中,他完成了蜕变和成长。鼬构架了自己的世界,找到了想要的方向,看似和斑背道而驰,但他不敢说,其中有多少是斑想要的。斑有引导人心的能力。睡了个一天一夜,佐助的烧终于慢慢褪去,仍然有点低烧,但已经不妨事了。凉二被雇佣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佐助生病,猛然间东家烧得这么厉害,他也被吓了一跳,要不是佐助昏昏糊糊地吩咐他照常开店,就恨不得守在佐助床边了,见他好起来,终于松了口气。佐助喝了口凉二端来的温水,总觉得病中有种模糊的感觉,他怔了会儿,问:“哥哥回来过吗?”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好笑,如果哥哥回来了,看到他生病,肯定会在他身边照顾他,他一醒来没见到哥哥,那就是没有回来。他只是想见到哥哥了。果然,凉二茫然地摇了摇头。佐助不再问,一口气喝完水,忽然发现屋外有着细微的雨声,他让凉二打开纸门,一股凉气骤然袭来,外面果然正下着大雨。佐助有点吃惊地问:“凉二,今天是星期天吗?”“不是啊——真奇怪,今天下雨了呢……”凉二也惊奇地望向天空。佐助仰望着天空,他在雨忍村住了三年,从来没在星期天之外的日子下过雨,今天是……用手摸着额头察觉不出热量后,佐助就到店里去了。躺了一天多,他全身骨头都在发软,正好雨天空气清凉,他一出屋子,就觉得精神一震。雨量不小,让一街以外的景色都开始变得有点模糊,佐助坐在柜台前,门外是刷刷的雨幕,透过木头屋檐看着,很有情调,但这反常的雨总让他有些疑虑。看到走进门来的白发忍者,他突然有种近乎直觉的明悟。今天是自来也的死期。看到佐助,自来也明显地愣了一下:“宇智波……佐助?”佐助静静地应道:“是的,您好?”自来也忍不住问:“你知道我是谁吗?”“三忍之一的自来也。”佐助递过菜单:“你要点什么?”自来也没有接过菜单:“你怎么会在这里?”意识到他不会点菜了,佐助把菜单放回柜台下,万分平静地说:“我并不是忍者,在哪个村子定居是我的自由吧。”忍村也有不是忍者的平民,这些平民虽然入村需要一定的手续,去留确实是不受限制的。自来也若有所思地道:“是为了……宇智波鼬吗?”“那是当然的吧,不在哥哥身边我要到哪里?”自来也为“哥哥”这个称呼如此自然地从佐助口中吐出而吃惊。佐助铺开账簿,淡淡地说:“你是来旅游取材的也好,探听情报的也好,死也好活也好都与我无关,忍者大人们的事可跟我们这些平民没关系。”“你不担心你哥哥吗?”“哥哥很强。而且总比在木叶好。”那就必须与哥哥为敌。看到佐助理所当然的样子,自来也实在不想提醒他鼬做过什么,也根本说不出来。这个世上的悲哀和痛苦,反目为仇与无法原谅的憎恨已经太多,宇智波最后的兄弟,如果能这样平静安宁地相处,也很好了。佐助并不知道自来也在想什么,只是基于鼬让自己呆在雨忍村而对自己的安危很有信心,问道:“你到底要不要点什么?”自来也大笑道:“那就给我来点酒吧!”佐助点点头,从柜台下拿出清酒。将清酒倒进碟子,自来也看着自顾自开始看账簿的少年。“不把我报告给……”自来瞥了眼店面屋檐下挂的纸人,“你们的‘天使大人’吗?”佐助看了他一眼,他以为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