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莉不满地看看歪在沙发上的保姆,又看了看在笼里跳上跳下的八哥,接过王满堂递过来的钱。王满堂说,念你是下岗工人,我也不白使唤你。你先在我这儿干,咱们按钟点算钱,我给的价比别处高。
李晓莉弯下身仔细看了看保姆说,这不是昨天来的那个保姆吗?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了?这肚子少说也有八个月了。这么重的身子上王家来,不会是来当保姆的吧?
王满堂说王家的事情钟点工不要搀和。李晓莉说她觉得这事蹊跷。王满堂说干活拿钱,闲话少说。李晓莉说她上王家来是为王满堂服务的,是来义务的,不要钱。王满堂说没有白用人的道理。李晓莉说都是一家人,不能老提钱。王满堂说这话说的有点儿早。
李晓莉想了想,把手一拍说,我这会儿才闹明白,他王国梁现在堕落得没边了!把人家女的肚子搞大了,就往他爸爸这儿一塞,狡兔三窟,他想得美!表面像个人似的,一肚子男盗女娼!他不跟我复婚,不复婚我就把这一切都科出来!
自认为抓到把柄的李晓莉,再不管什么炖肉不炖肉,拉开门就往外走,头也不回,直奔梁子的公司。
梁子正在办公室接待一个叫作&ldo;奔腾&rdo;的报告文学作家。梁子想,这人叫奔腾,跟电脑牌子一样,不知是什么水平。上赶着给企业写报告文学,求得些许赞助,挺大的岁数了,也是不容易。
奔腾作家很谦卑地跟梁子握手,说些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一类的套话。梁子审视著作家,有似曾相识之感。梁子说,我看着你像一个人……奔腾说他的模样比较大众化,不少人看着他都眼熟。梁子肯定地说,我在哪儿见过你,不止一次地见过你。你真的就叫奔腾?
作家说奔腾是笔名,写报告文学也是这几年才涉及,以前他是写……梁子说,你是写诗的,你叫马伟。马伟,马老师!没错,您是马老师。
马伟说,你怎么会认识我?
梁子说,您忘了,五十年代,您在十二条小学给我们作报告,您还给我的本子上题了字。后来我还给您写过信,您回了信,我们老师把您的信贴在了墙报上,让大伙都看。后来,我还听过您的文学讲座。马老师,您比过去可是老多了,比在电视里办讲座的时候也显老了。
马伟说,顶都秃了,一天到晚操心的事太多。这几年到处写报告文学,不瞒你说,就是为混俩钱。
马伟说现在写诗实在没有太大出息,现今这时候大家都比较崇尚实际,谁还读诗?这诗歌,要么就古,要么就洋。古就古到汉乐府去,洋就洋个后新生代。至于中间的,就算了吧。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在于谁都想有个完美的句号,他还想出一套他的诗歌集,自费出版……为了诗,他就得挣钱。把自己叫了个奔腾,实在的是有自嘲和调侃的意味。平心而论,他现在跟个电脑也没什么区别了。成了写作机器,把企业家往好里吹,往大里吹,吹得越美他们越高兴,越高兴给的钱越多……
梁子……
马伟说,现在我除了诗什么都没有。
梁子说,现在我什么都有就是没诗。
两人相对一笑。
马伟看到了梁子桌上小范写的诗:
阳光让我迟疑,
生活将我托起。
我不能松手,
命运要我紧紧抓住你。
……
马伟摇摇头说书生意气,太浅显、太幼稚。梁子说这首诗很有马伟的风格。马伟说就是他写的。梁子不信,马伟说一共十首,发在九○年《江南潮》杂志第二期。梁子说原来是这样,说他一直做梦当个诗人……多少年了,他这个梦一直国不了!今生怕是无缘了。马伟说还是不圆的好,当什么也别当诗人,这是一个最没出息的行当。虚的,一切都是虚的。梁子说这是一种精神,马伟说光靠精神进商店连块糖也拿不出来。
梁子说,马老师,我们公司的报告文学您别写了。
马伟说,我也正思量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