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的声音又大了许多,刘婶在读《婚姻法》,王满堂在收拾他的水鸭子,把两只水鸭子漂在水中,往一块连线。柱子问爹怎么又折腾起了这个。王满堂小声地对柱子说,小子,你知道古建队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柱子说修西直门。王满堂说修西直门不值得他动用老物件,下个活儿要修故宫角楼。
柱子惊喜地说,真的?
王满堂说落地重建,跟盖新的一样,这活儿过瘾。
麦子见到刘婶在看小册子,问刘婶看的是不是《婚姻法》。刘婶说是《婚姻法》,她正看打离婚这一段。麦子说,先别顾着打离婚,给俺看看结婚那段是怎么说的?
刘婶翻找,说在这儿‐‐你听好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一夫一妻制,禁止纳妾,禁止一夫多妻……错了,错了,应该是前边这页……
麦子问啥叫纳妾。刘婶说就是娶小老婆,一个男人俩媳妇。
柱子说,爹,爹,您这水鸭子歪了,没对准。
王满堂已跑了神。
根据《婚姻法》的规定,王满堂犯了重婚罪,这件事一下把王家搅得上下不安。周大夫说王满堂这事得立断,不能拖泥带水。王满堂说这边有一堆孩子,那边有老娘,他该顾哪头……周大夫说哪头都得顾,还不能重婚。
麦子失神地坐在炕沿上。
柱子对他娘说,得跟俺爹讨个准话,这个时候不能乱了方寸,这可关系着娘的下半辈子。麦子说那不也关系着鸭儿她妈的下半辈子嘛。
柱子说,娘,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
大妞和她的两个女儿敏感地注视着王满堂的一举一动。这几天,不但王满堂的伙食得到了充分改善,大妞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充分改善。就连小扭妞坠儿也怀着父亲说不定就要离开的不安,讨好着,巴结着父亲,以期通过自己的温情,留住父亲。
小院里静悄悄的,坠儿不再跳皮筋,也没了大妞的粗喉咙大嗓子。偶尔有几声梁子的哭声,也很快被哄住……刘家檐下,炉子上一锅中草药在无声地沸腾。王家铁丝上晾着梁子的尿布,在风里轻轻摇曳。
王满堂开始行动了,他一声不响地打点着行装,看样子,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大妞忍住眼泪问丈夫,你真拿定主意跟她回乡下?
王满堂说,跟她一块儿回。
鸭儿在一边无望地注视着父亲,坠儿拽着父亲的衣襟说,爸爸不走。
王满堂问鸭儿,那双布袜子呢?鸭儿说不知道。王满堂说,你都惯得没样了。
鸭儿说,那也是我妈惯的,不是您惯的。
坠儿讨好地说,爸,我是您惯的。
大妞无可奈何地从柜里拿出一个点心匣子,交给王满堂,让把这盒点心给临州老太太捎去。说原本想等梁子大点儿把老太太接来……看起来,她们娘儿俩是无缘……王满堂不客气地接过点心,打进包里。
大妞越看王满堂收拾东西越伤感,终于哭出声来。埋怨她爸爸说,爹,您当初……怎么这么糊涂哇!
王满堂说,你们家老爷子一点儿也不糊涂。
后院东屋,麦子也在收拾行李。麦子从墙上摘下柱子修东直门得来的大红花说,这朵花我给桂花捎回去,让她看看你多有出息。
柱子说,您别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