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望宇闷声不语,好半天才笑了,“为难你拐着弯宽慰我。”“还是少读吧,红学太深,劳心费神的。”“好,”晏若愚应了,“这次上完台就再不读了,”她学宝二爷道,“从此撂开手。”情深不寿、过慧易夭,他在别的事情上都随性通透,唯独对这两个词讳莫如深。她如何不明白他那点小心翼翼的心思。常望宇一愣,后知后觉道,“原来第一个承诺居然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是撇了这书不看?我是不是亏了?”“是啊,”晏若愚瞅他,“某人为一本书长吁短叹的,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不行,”常望宇“腾”地从沙发上翻起来,“不行,若愚你不能这样,你要赔我。”“喔?难道我不是在陪你吗?”晏若愚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这是我家。所以不是我在陪师兄,是师兄在陪我对吧。没事儿,有时间我到了帝都,也好好陪陪师兄。”常望宇咬牙切齿,“师、妹、要、赔、偿、我。”晏若愚叹口气,去箱子里把关于《日出印象》和《星空夜》的两张设计纸翻出来,喊他,“你过来。”常望宇莫名其妙跟她去了书房。晏若愚磨了墨,在两张设计纸上依次落了一行字。“内侧: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篆文阴刻。”然后拿便利贴在回形针处一贴,写上“婚戒”二字,“哪。”常望宇:“你……”“什么?”“……不许反悔。”他别过脸,声音有点哑,“你不许反悔。”“这是怎么说,”晏若愚心里又软又烫,逗他,“只有常小少爷反悔不娶的份儿,哪有三小姐毁约不嫁的道理。”常望宇抬眼别她。“好好好,”晏若愚投降,“我说啦,三小姐的债不好欠,小天王要是敢反悔,那就……”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常望宇,轻启朱唇,吐出那么几个字,“你死我活。”常望宇也目不转睛回望她,“好。”那一瞬间,晏若愚怀疑,她说的是“你死我活”,他听到的却是“至死方休”。而常望宇想的是,她不相信爱情,却愿意为他破一次例。若他负她,合该挫骨扬灰。常望宇从她手里抢过设计纸,待要收起来,却又舍不得折,思来想去,最后只拿手机拍了照留证,然后把设计纸极不情愿地递还给她,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个弧度来。“诶,”晏若愚伸手在他头发上抓了抓,“地主家的傻儿子。”“嗯。”常望宇很有自知之明,伸手抓她的头发,“地主家的傻儿媳。”“嗯,”晏若愚也很有自知之明,手还在常望宇头上没拿下来,“白家的掌门女婿。”……“说起来,掌门姑娘,”常望宇问她,“酒店那回,你是不是处理得太斯文了?”“怎么说?”晏若愚随意问他,“难道我应该再粗鲁点?”“不,”常望宇摇头,“之前你们喝酒的时候,我在旁边听着,觉得他们对掌门姑娘的服气,并不仅仅因为你是白涅的妹妹,也不是你帮他们搭了白家的线那么简单的。”“你跟我说实话,那天是不是因为有人录视频什么的,加上在酒店里,你收敛了许多?”晏若愚:……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莫名兴奋的语气以及亮晶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作者有话要说:有小盆友们收藏新文《麓眠》嘛没有的话我过一会儿再问一遍有小盆友们收藏作者未翛顷木嘛没有的话我过一会儿再问一遍有小盆友们评论嘛没有的话我就哭(;︵;☆、Двaдцatыn“咳,”晏若愚笑了,“还好。我处理这种碰瓷儿的事情,一般也不会特别野。主要还是吓,我又不是混的。”“我就知道,”常望宇笑嘻嘻的,“我高一不就不怎么来白银了嘛。回来以后听他们叫你掌门姑娘,就特别想知道你发飙是什么样子。可惜,貌似没什么人见过。”“发飙也不会对你,”晏若愚乐了,“发飙都是对陌生人才那样。对你这种级别的熟人,不高兴的时候都是冷战。”常望宇背后一凉,“什么叫……我这种级别的,熟人?”“就是像你这样经常面红耳赤像刚出锅的芋头一样熟透了的人啊。”“……”麻麻你儿媳是个坏女人。“你下午干嘛去了啊,”常望宇倒不是想窥探她隐私,就随便一问,“感觉去了好久。”“去医院看望一个老朋友。”晏若愚面露惆怅,却又有几分欣慰之色,“恢复得还不错。”常望宇沉默,好半天才问,“是在医院认识的吗?”“一起住进重症监护室的病友。”晏若愚翻手机照片给他看,“脑溢血。出血量大,院方不想救。现在胳膊腿都能轻轻动一下,可以小幅度伸懒腰、打哈欠,偶尔能哼一声,眼睛也睁着。但没什么意识,还是植物人状态。”“为什么植物人也能动?”常望宇懵懂,“植物人会动?”“恢复得好一点的都能轻微动动,但幅度不太大。眼睛也能睁,但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大脑里是空的。”晏若愚说,“好几年了,肌肉萎缩得很厉害。想想那时候下病危通知书,医生护士都说活不了,到头来人财两空……道理都明白,谁能狠下那份心呢。”常望宇听得心悸,这几年他奔波劳碌,加之经纪公司百般刁难,一直遗憾没能多去医院几次,没能再看看晏叔叔,“明天……我可以去看望他么?”“如果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困扰……”“不会的,”常望宇急忙表态,“我会全副武装,一定不让别人认出来。”“不是,”晏若愚摇摇头,“我怕你看到以后,承受不住。”常望宇怔住了。那些人间苦难,她早已经过见过了,早都看习惯的东西,却还是担心他无法承受。究竟,是多么难堪的场面,令她如此不放心。她的焦虑,她略显成熟的婚姻观,她对爱情的不信任……一切的一切,根源原来在这里。是她在医院里看到的世间百态,给了她不放心的理由。“我去。”“常望宇”这三个字,在浩瀚宇宙里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在广袤国土上连保护自己都很困难,在漫漫历史长卷上甚至不值一个标点符号——他什么都不是,他能做的并不多,可他毕竟也知道“集腋成裘”四个字怎么写,能帮一指甲盖也是好的。晏若愚轻吻上他的面颊,“谢谢。”医院。晏若愚熟门熟路到了神经外科,跟护士小姐姐们问好,然后进了一间病房。晏若愚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推着他走。那一瞬间,常望宇感受到来自她的力量,居然有点不敢抗拒。常望宇被晏若愚一步一步推到床前,看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头上缠着白纱布,鼻子里插着一条管子。常望宇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去看晏若愚。“这是胃管。植物人喝水吃饭都得从这儿走。”晏若愚并没有看他。她试了试床头柜杯子的水温,又拿起旁边去了针头的针管,吸了一整管的水,注入那男人的胃管中。这个小时候打预防针无数次见过的动作,这一刻看在常望宇眼里,重若千钧。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人,晏若愚把常望宇的口罩围巾都取下来,对床上的人说,“这是我师兄,帅吧?帅你就眨两下眼睛,连着眨。”那人连着眨了好几下,分不清是真想说“帅”还是单纯的生理特征。“师兄,你过来,你来。”晏若愚领着晏非屈走到床头,轻轻剥开那层纱布,“你看看,你自己看。”常望宇一下子定在那里不会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