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如来趁此时机跑到飞渊身旁,一手搀住飞渊打着哆嗦的手,一手帮着扶起仍有鼻息的北冥觞,在周围残存的鳞族亲卫帮助下,成功帮助飞渊与北冥觞脱离了前线战场。
临行前他回过头去,看见的是孤身与联军对峙的苍越孤鸣。俏如来心下担心,但身旁气若游丝的北冥觞同样令人挂怀,几下思量,终是下得决心,略一咬牙便带着二人向后方而去,只想着将众人交付给援兵后便折返回去。
他不能留苍越孤鸣独自面对如此险境。
他定要回来找他。
好在鳞族援兵赶来得及时,还有军医相随,俏如来将北冥觞等人托付给鳞族士兵后便要返回去寻苍越孤鸣。他态度坚决,一反平日里温和好言的样子,三言两语便推拒了飞渊与军士们的挽留,握紧腕间佛珠,起身沿着来时路径折返回去。
怀中菩提仍在发热,但俏如来对此却已无暇顾及。他心急如焚,心中所思所念皆是孤身断后的苍越孤鸣,他生怕此番回去看到的是他奄奄一息的身影,他今日已见过太多鲜血与苦难,他不想再见到更多的淋漓鲜血,不想再听到更多伤痛之人发出的哀鸣。
僧履频迭,焦土零落,俏如来跑过狼藉满布的战场,心中的焦急与担忧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口中梵音萦然,声声祝语弥散,一字一句皆是为了同一个……
——苍狼。
不出多时,记忆中那焦黑于战场边沿的参天枯树就在眼前,俏如来认得这是他们方才临别之所,心中一阵宽慰,脚步更迭地急了些。眼前人影绰绰,却不似方才重兵压境之数,他虽疑惑,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想快些绕过前方一处蔽天嶙石,好让他见得心中所念安然无虞。
只是在他刚跑至巨石处时,便听得石后传来了一句——
“小苍狼,想不到你不在西苗的这些年,竟是陪在一个人类的身边。”
俏如来停了脚步,双眸微睁,那一声“小苍狼”唤地极为亲密,但说话之人的嗓音他先前从未听过。莫非联军之中,有苍狼的故人?
正在疑惑时,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俏如来屏气凝神,悄声窥听。
“祖王叔,想不到你会与魔族联手。”
“若不与凶岳疆朝合作,小王又怎能达成一统妖界的夙愿呢?”那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几声,声音悦耳,暗含谑意,“你说对么,小苍狼?不,还是应该叫你——”
“西苗王,苍越孤鸣。”
——西苗王……苍越孤鸣……苍狼……?
那人含着笑音的话落到俏如来耳中,却仿佛钟鼎沉响,荡于脑中,声声绕绕,似是敲开了一层隐秘的壳,细纹碎开,伴随裂痕出现的,是他此生最不愿想、亦曾觉最不可能发生的一个念头。俏如来心绪激荡,足下一错,履下枯枝陡断,发出一声清脆轻响,打断了石后二人的对话,也暴露了自己匿于此处的事实。
苍越孤鸣缓缓回头,眼中映出俏如来如雪般澄澈的衣衫片影,心底弥漫开莫大的惊诧与无措。或许是他过于全身戒备眼前之人,亦或是战场上纷乱烦杂的血腥与气息扰乱了他的感知,他未曾发觉俏如来已在附近,甚至是在声音发出时才隐约嗅到浅淡的檀木清香。
心中慌乱如潮水般涌上,经年隐瞒的真相与秘密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被骤然揭穿,苍越孤鸣只觉慌张,他望着俏如来的那双灿若暖阳的眼,一时不知应如何辩解,也不知如何解释。
——他听去了多少?他都知道了么?
西苗之主心怀惴惴,站与立皆是不安。
“哦?这位……”穿着棕金色毛氅的青年嘴角微噙,上下打量着俏如来,他神色倨傲,行止矜贵,举手投足间皆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王族贵气。他似是对俏如来的出现甚是满意,鹅蛋尖儿似的下巴微点了两下,继而言道:“初次见面,小王竞日孤鸣,是这位……”
他刻意停了一下,手指点了点对峙于身前的苍越孤鸣,慵慵倦倦地续道:“苍越孤鸣……的祖王叔。自然,你也可以尊称小王为‘东苗王’。”
竞日孤鸣说完后便噤了口,带着些看好戏的神色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狼,神色轻松惬意,仿佛挑起这一切的,并不是自己。
“苍越……孤鸣?”俏如来喃喃咀嚼着这一陌生的称谓,看向眼前目露颓色的狼兽,只觉得无比陌生。他脑内乱作一片,思绪如乱麻般搅杂,理不出一个明晰的头绪。那些与眼前狼妖相处的点滴历历在目,犹自清晰,却又在此刻似是被蒙上一层影绰的雾,迷离朦胧,似真也似幻。这真实与谎言的交杂让他困惑,这真相与假象的交织让他迷茫,他忽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记忆中的苍狼,也忽觉自己什么都看不透,包括对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