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奄奄一息、魂魄离散之际,许下大愿,只言:经世千载,不知尘世情爱为何,愿来世化为凡间一人,感人间苦楚,历红尘情爱,品二六因缘,方功德圆满。
菩提子原身,在其渡劫失败后,杳无音讯,不知所踪。
众僧请愿,欲寻回灵物菩提子,然佛祖言:缘起缘灭,皆由于此。二六因缘,十二缘起,天命注定,菩提子转生之时,原身数珠自会常伴左右,此乃因果。
佛祖灵物,历经千年,一朝灰飞烟灭,必是难入轮回,需有因缘际会才可有一丝生机。
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千余年后,菩提子重塑魂魄,饮孟婆,度栈桥,入轮回,转世为人。
菩提子转生后,姓名未改,形貌犹在,但不记前尘过往,只待体味那十二缘起,再圆诸般功德。
“所以,大师才说俏如来便是菩提子的转世,这串……念珠便是当年佛祖坐化时所持的十二菩提子?”俏如来紧了紧手里剩余的十颗念珠,垂眸望着那躺在掌心的浅棕色菩提子,“但若只是恰好这串菩提子在我手里,又如何?”
“世间事,皆有因果。若无因,便无果。更何况……”老僧手下又拨了一颗木珠,声音如老松常磐,又稳又重,一声一声都敲进俏如来的心里,“你既得他相伴二十四年,便不是巧合。”
“大师怎知晓此物伴我二十四年?”
“佛曰,不可说。”
“若依大师所言……”俏如来将那串佛珠收入掌心,两颗菩提子空缺之处的绳将手勒地生疼,他开了口,声音有点不自然的紧绷,“菩提子离世前许下‘品二六因缘’的愿望,那么只要这串佛珠便是大愿载体,谁都可以帮它圆满,又何以见得我便是那菩提子?”
“若非有所感应,此珠为何在你手上才会呈现异象?众生皆苦,却非一日之累,红尘情缠,也非独那两人才因爱分离。俏如来——”
老僧的声音拉地长长,干涸起皱的眼角里露出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来,一字一句,如木鱼禅语,敲在俏如来心上:
“莫要逃避,这是你的因,是你的果,是你的缘,也是你的劫。”
※
今天是卅日,无月,苍越孤鸣趴在禅房房顶上,银灰色的长尾在瓦片上扫来扫去,带起些微烟尘。漫天星斗映入双眼,却无法点亮心底的那点光明与温暖,他望着藏经阁的方向,看着那阁楼支摘窗上透出的灯火忽明忽暗,心里是说不出的惶然与不安。
思虑转过几转,苍越孤鸣还是决定去藏经阁看看,心中挂念愈发扩开,让他无法安然在原地等待。
就在他起身时,忽又脚步声传来。
“狼妖。”耄耋老僧身披袈裟,跨入院门,长眉长髯,一派端正庄严——是住持。
主持行至院中,抬了头,逆着微弱星光看着房顶之上傲然独立的苍越孤鸣,说:“勿要去扰。”
“为何?”苍越孤鸣转过身正对老僧,向前走了几步,一爪搭在屋檐翘脊,一双眼在黑夜中浮现深海一样的光。他神情倨傲,眉眼频动间自有一副上位者的气度,开了口,语气也是一派傲世天下的尊然:“给孤王理由。”
“狼王——苍越孤鸣。”主持迎上孤狼的眼,眉眼之中毫无怯色,“万事万物,自有因果,那是菩提子该坦然面对的,你不该干涉。”
苍越孤鸣在听到“菩提子”三字的瞬间眼瞳骤然缩成一线,足下用力,翘脊竟骤然炸开数道裂痕。他一跃而起,落于地面,催动妖气四溢漫开,迫人胆寒。而那双眼里也涌现出杀意,死死盯着面前的主持,仿佛要将他盯成一柄人肉筛:“你是谁?!”
老僧没有回答,只是笑,眉目间竟绽出些许宝相庄严的味道。他掌心向上一托,臂弯之中光华微漾,那微光之中隐约可见一只长柄如意,上有佛光萦绕,灵气三千。
苍越孤鸣在看到那柄如意时沉然不语,收敛起满身的杀气,看着面前依旧是一派慈悲稳重模样的主持,耳朵一动:“你是……”
“狼妖,你是菩提子的劫,亦是菩提子的缘。”主持收了掌中光芒,双手合十,继续说道,“你是因,亦是果。菩提子转生必有一难,此难若过,则因果相印,情缘生灭,自有其定数。”
“哈。”苍越孤鸣笑了一声,压低着眉眼睨着面前的僧人:
“孤王守了他几千年,这因果,这劫难,这情缘,皆是孤王所掌,与你们无关,与天道亦无关。”
“你们予他神识,却不允他动情;你们予他普度苍生,却不允他离开那狭小的一方坐化菩提。”
“如果天道注定让他遭到劫难,那么孤王便改了这天,让他一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