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穆进屋后行动更加迟缓,似乎这段路已经是她的极限。她摇摇欲坠地扶住內侍,几乎将大半个身子靠进內侍怀里,元羡忍不住伸手去搀,皇穆却扶着内侍立住了:“让殿下见笑。”
元羡见她强自支撑,建议道:“你今日身体不适,不如我们改天再叙。”
皇穆调匀气息,笑着摇头:“不妨”。她向屋内大榻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稍坐,臣……”,她说着指了指内室,“略休整一下。”
元羡赶忙道:“请便。”
皇穆冲他笑笑,被两名内侍搀扶着向内室缓缓而去,元羡看她步履蹒跚,忍不住画蛇添足地追了一句:“你别着急。”
皇穆左手边的盛妆丽人不由得回头看他一眼,面上带着微微讶异。
元羡也觉得唐突,讪讪的没敢和她对视,调转面孔看向窗外。
皇穆入内没多久,就听得屋内“呀”的一声惊叫,声音不是皇穆的,但必然是因为她。
元羡有些坐立不安,内侍上前送茶,他这一路走得迷迷糊糊,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时看见内侍伫立在旁目瞪口呆。
他十分尴尬。
内侍将茶倒满,捧着茶壶在一旁警惕地等了等,看他没有再一次一饮而尽,才站得远了些。
他摩挲着茶杯,不时向内张望,不知她怎么样了。他摸了摸靠枕、引枕,尽皆柔软,于是略放心些,她一会儿可以靠靠。他坐在榻上东张西望,此间布局与紫宸殿内天君暖阁极像,东边是书房,一张极大的书案上堆放着书籍文具,书案一侧立着一套铠甲,铠甲旁是一个三层鹿角剑架,他上下打量,猜测哪一柄是麒麟阙。没防备不远处突然响起几声摧金碎玉的蟋蟀鸣叫,他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听声音就在屋内,可却不知躲在哪里。此间有种鲜翠欲滴的娇嫩,靠枕、引枕、条褥上不是银红、鹅黄便是三绿,花纹也是些麒麟衔芝、鹿鹤同春。榻几上一盆重瓣水仙姿态娉婷开得极盛,花瓣玉色娇艳,他心中升起些怜爱,略靠近了些,便闻到些幽甜香气。
她这房里太香,水仙香气被掩住了许多。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皇穆才又蹒跚而出,她换了身衣服,墨绿色圆领窄袍衫,腰间略松垮地系了条蹀躞带,额上换了条衣袍同色的碧玉抹额。走得近了,看得到衣上遍布着略浅于衣色的团花刺绣。
他关切地问:“好些了?”
皇穆敷衍笑笑,没说话,内侍送上一个霁蓝盖碗,碗身画着一只描金麒麟,她端起盖碗喝了一口,看了眼左右,众人躬身退出。
“陛下的旨意写得笼统,只说殿下领五品军衔入麒麟参习军务,参什么学什么都未言明,不知殿下有什么打算?”皇穆虽然面上恭敬有礼,但言语上始终怠慢,例会时的“勤王”,现在的“陛下的旨意写得笼统”。
“陛下命我此次来麒麟,是为镇魔塔塔图事。上月十六日,巡防于寄件青鸟中搜获一张镇魔塔图,此事主帅可有耳闻?”
皇穆点点头:“听说了,搜获的是新图旧图?”
“旧图。”
“蒋策如何说?”
“蒋策自请封殿,请天君派特使严查。”
“天君未允?”
“天君命封锁消息,令太廷司暗中调查。”
皇穆摇摇头,“未封锁住,事发当晚我就知道了。”
“天君认为此事或者与北绥有关。”
“北绥……”皇穆皱眉,“镇魔塔中关押了那么多北绥兵将,自然有可能与他们有关。可镇魔塔不仅仅只关押了北绥兵将,还有很多凶妖恶灵,现下做判断,为时过早。”
元羡点点头:“来时天君与我说,同主帅将此事调查清楚。”
皇穆本望着榻几上的水仙,闻言抬头看向元羡,目光中颇有些玩味:“那么殿下,预备如何调查?”
元羡被她看得有些紧张,沉稳心神想了想:“请问主帅,镇魔塔图平日里如何保管,由谁保管?”
“各殿主帅亲自保管。镇魔塔上下各九层,每层塔图分为五份,各殿主帅每人每季掌十八张图。事关机密,保管方式各异。最初有个专门放塔图的陆吾锁,但很快被玄武一名参军破解,所以再没人用。”
“有没有可能依靠收集旧图描摹出镇魔塔内部结构?”
皇穆摇头:“没有可能,各殿所负责的塔图位置每季随机更换。塔内结构变化无规律可言,囚室之间这一季彼此相邻,下一季便可能一个在上三层一个在下九层。收集旧塔图,几乎是没有用处的。除非是为了归纳其中的机关陷阱种类,可塔内机关众多,靠收纳塔图,简直如精卫填海。”
元羡想了想,又道:“请问主帅,塔图生成后,什么时候最易被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