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铎轻笑:“他洋洋洒洒一部艳情史,文末美人榜猛然提到皇穆,虽然不吝言辞大肆盛赞,可毕竟是部艳情史,况且还将皇穆与光懿公主相提并论,这如何能够讨好天君。”
“旨意严厉吗?”
茂行想想,摇头道:“谈不上严厉,不过命他安分守己静思己过。不知为何让我同去,我本来很是高兴,想着裴湛身为司命,必然知道许多秘辛,不想此人十分刻板,一路上什么都没问出来。那亶爰山因结界森严,只留一个虞官看管顾裴中,那虞官又瞎又聋,神志也不十分清楚。说话颠三倒四,见了我们也不行礼,见到天君旨意,亦是无动于衷。本想斥责几句,但见他年迈,便作罢了。”
冯铎笑:“世子也并不委屈,不然你如何知道云旗今日红鸾星动。”
说话间,时珣远远见西南方向光芒大盛,诧异道:“那难道是云旗?”
众人举目看去,只见远处艳艳霞光、腾腾瑞气,神韵磅礴。
冯铎摇头:“云旗如今是凡人,且不说没有神韵,便是她未下凡之时,也没有如此气魄。”
茂行倚着栏杆啧啧称奇,收回目光时见楼下有老者推着车卖花灯,急急命人唤住,跑下楼挑挑拣拣,选中一只金色龙灯。他提着花灯上楼,众人还在观望:“看这神韵,还是位仙娥,如此纯澄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冯铎笑:“浮图讲鱼龙混杂,今夜尤甚,谁家小姐今夜来至此处看灯?”
茂行小心翼翼地将龙灯放在身旁,颇为爱恋地捻了捻龙须,抬头看看,笑道:“她往这个方向来定是要回去了,势必经过这里,我们行个酒令,谁输了就去看个究竟。”。
时珣笑道:“时间紧迫,不行酒令了,我们击鼓催花,”他说着折了席上一朵银粉金鳞牡丹,“花落谁家,谁就前去一探究竟。”
钟沛招呼人取鼓取槌,蒙了侍女的眼,命她击鼓。鼓声止时,时珣正将花传至元羡手上,众人大笑。元羡拿着牡丹耍赖:“这不好,万一是谁家的女孩儿,明日传出去,天君定不饶我,就算侥幸天君不知,风宪们必不罢休。”
茂行笑着拍他肩膀:“殿下放心大胆地去吧,能在上元夜来浮图讲,还如此招摇过市的,断然不是谁家的女孩儿。”
冯铎笑:“要真是谁家的女孩儿,没准成就一段姻缘,东宫过几日就有主母了。”
元羡被众人怂恿得好奇起来,笑着整整衣冠,也不要人跟着,拿着那支牡丹向神韵丰茂处而行。行不多时,经过几座灯山棚楼、穿过几支舞龙舞狮的队伍后,便见神韵最盛处是个身穿绯红袍衫、戴着穷奇面具的女孩子。他好奇心愈重,念诀召疾风掀开面具,女孩欲拉住时已然晚了,狰狞的穷奇面具下赫然现出张苍白艳丽的脸,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眉目之间英气勃勃。
此刻浮图讲灯火通明,金碧相射锦绣交辉,鼓乐喧天繁盛浩闹至几乎不堪,这片繁华却映不入那双眼,那双眼暮气沉沉,神色疲惫,拒人千里之外。
元羡不由愣住,他回淳熙已近半年,天宫之中并无这等美貌,即便有,他也不该不知道这是谁。
他刚御风将面具拿至手上,面前立时迎上几人将他围住,离他最近的,一个身量相貌皆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已抽出了腰间的刀。一名相貌清秀俊雅的青年上前,无视眼前的剑拔弩张,冲元羡微笑着拱手:“多谢公子替我们主君拾回面具。”言罢便伸手欲取面具。
元羡扬手避开了,冲女孩一笑,施礼道:“在下呈檀,敢问仙娥芳名?”
那女孩没什么表情地抬眼定定看他一眼,眉目间英气几乎锐利。
他心内不由疑惑,记忆深处有这双眼,这双黑白分明、先声夺人的眼。女孩看他片刻,突然累极了似地缓缓升起一个笑,既有了然又有不屑,笑意冷冷,愈见明艳。她曼声道:“送予公子了。”音色清丽如珠玉落盘,带着点懒洋洋的官威。
元羡不知为何就从那冷漠至极的音色中听出些甜腻来。
这声音也是熟悉的,可语气陌生,似乎有别人用这副嗓音和他说过话。
女孩言罢绕过元羡,率众翩然远去。那持着刀的少年将刀缓缓入鞘,经过元羡时狠狠瞪他一眼,一脸虚张声势的凶狠。
元羡不敢再作纠缠,站在原地看女孩渐行渐远,汩没于人群中。
而那本来直冲天际的凛凛神韵也消散得无影无踪,滴水入海般无迹可寻。元羡知是女孩将之收敛了,法力如此,相貌如此,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这是谁。他低头看看手上的面具,拿近了些,凛冽的明夷香扑面而来。
明夷香,禁中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