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接着说:“我下午去监狱见了张子扬一面,他说安在陈默电脑里的窃听器是周瑾给他的,并且某次周瑾喝醉时曾问过他,知不知道一个叫落潮的组织……”“这是y大的一个小团体,连正规社团都算不上。”王瑞川插嘴。众人的目光立马围了上来,或探究或揶揄,看得王瑞川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中午不是跟雅琴出去了吗……”唐寻最先坐不住了:“老大还单着呢,你就叛变革命!”他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坐在会议室里的诸位单身狗纷纷控诉王瑞川的“弃明投暗”。“你小子居然也不打一声招呼!这还偷偷摸摸的……”“别说了,正好我这个月奖金被扣了,你请客!”“对方漂亮吗?有照片吗?”眼见话题歪到了太平洋,盛景不得不维持秩序:“行了,以后的夜宵都包给王瑞川——许雅琴还说了什么吗?”“要深挖就得去找她学校的社团负责人了,叫方泽翊。”王瑞川说,“这水太深,我没敢再让她插手……”“……也是。”盛景点点头,“别的我不确定,但起码周瑾肯定和落潮有关。”“盛队,”沈沛突然开口,“如果说周瑾是所谓犯罪组织的核心人员,同时又是这个落潮的领导者……那你有没有想过,‘落潮’,就是那个犯罪组织的雏形?——或者说,是预备军?”盛景一怔,随即感到寒意悄然爬上了脊背。有人抢走他之前,把他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可y大毕竟是大学,学生都受过正规高等教育,肯定有最基本的辨别是非的能力,怎么会轻易被犯罪团伙利用?还是一下子这么多人?”沈沛推了推眼镜,灯光照在金属框架上,折射出冷冷的白光。“很简单,”他声音不大,却能让整个会议室听得清清楚楚,“德国纳粹为什么会轻易被希特勒的种族主义洗脑,大肆屠杀犹太人?文/革时期,为什么有那么多红卫兵,喊着唯物主义的口号搞批/斗?他们之间不缺少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也不缺各行各业的精英,可一旦把他们放到集体环境下,他们就会轻而易举地丢掉理智。从众心理也是人性的一大弱点,我们一般管这个叫——集体性狂热。”他抬起右手,制止了那人的问话,径自说道:“如果我是周瑾,要培养组织的接班人,一定会把地点选在一个便于到达、人口密集的地方,最好邻近高等教育区,这样我才方便找到高智商的人才。而且为了隐蔽性考虑,这个地方还要有其他的团体或组织能给我打掩护,例如一些民间的协会或者是社团——纵观整个l市,只有y大最符合我的要求。”“确定好了地点,那么我就要开始行动了。我的第一步,不是寻找合适的目标,也不是制定长远的计划,而是……造神。”“造神?”“对,造神。”沈沛跟着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纳粹把种族主义当成他们的神,那么我们也需要一个,来作为狂热的对象。这个神不是神话意义上的神祗,它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件有特殊意义的物品,当然也可以像纳粹那样,是一种精神信仰……这是凝聚所有成员的关键。我曾经在那个犯罪组织里做过卧底,对他们最大的感觉就是……比起有规划的组织,他们更像是一个联系不怎么紧密的邪教。如果说他们也有神,那么这个神,就是犯罪。”听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偌大的会议室一下子变得死寂,如同暴风雨的前奏。最后是孙昭宇打破了沉默:“你觉得周瑾在落潮的这个体系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沈沛:“他的思路和我很像。如果是我的话,为了避免从神坛上跌落,我会去做那个与神对话的人。”要是沈沛也去干那些违法勾当,他们会很麻烦,盛景再次坚定了想法。还好……他是他们这一边的。“还有一点,如果我前面推测都没错的话,那周瑾肯定就是该犯罪组织的核心成员——但绝对不是最核心的那一个。”沈沛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嘲讽地笑了笑,“毕竟没有哪家公司的董事长会放着经理不用,自己跑出来抛头露面。”孙昭宇指出:“但经理做事总要按着董事长的意思。”“所以还是得去会会他,”盛景接过话头,“这样吧,我明天去趟y大……”“取证最少需要两个人,”沈沛颇为惋惜地看了一眼凉透的咖啡,然后抬起头,“盛队,我申请同去。”盛景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说了一个“好”。☆、落潮(十二)许雅琴终于办完了学校里的杂事,当晚就离开了学校,于是第二天接待市局刑警的人就换成了方泽翊。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摇滚青年,一身朋克装晃的人眼花缭乱,头发也十分符合本人气质,一根根直立了起来。他一只耳朵上戴着耳机,嘴里不停地哼着小调,脸上仿佛写满了“老子就是这么放浪不羁”几个大字。就在盛景以为这是第二个赵润天的时候,摇滚青年终于暴露出了他的隐藏属性。“其实我本来想弄个爆炸头的,但是吴校长坚决不同意,他说我这样走出去就是个活脱脱的喜剧演员,败坏学校形象……不过这样也好,摇滚范挺浓……对了警官,我跟你们说,我们摇滚社可是方圆五十里内最好的摇滚俱乐部,不是我吹,我们有顶尖的摇滚乐队,当然我也是其中一员,嘿,我是主唱……”盛景完全插不上话,愣是听着方泽翊一路从发型说到摇滚乐,再到练歌,最后又拐回来抱怨理发店黑心。沈沛暗自觉得好笑,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许雅琴之前拜托你打探落潮的事,是吗?”方泽翊正在感慨通货膨胀,猝不及防接到这道题,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过神,重新开启话唠模式:“是啊,我当时还觉得很奇怪,学姐都毕业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是你们问的?”“对。”“他们是牵扯进了什么事吗?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这就是我们学校里一个小团体啦,成员也不多。我们社团要求十人以上才能注册,他们连这个人数都凑不够,每次我问的时候都是五六个人……”方泽翊朝四周望了望,罕见地压低了声音,“诶警官,这个落潮很奇怪,里面那几个人基本在学校里都挺有名气,要么是哪个系的学霸,要么就是有点……嗯,有点精神问题?就像抑郁啊自闭啊那种,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个学习互助小组来着……”盛景:“……”这孩子心眼真大,估计和唐寻有的一拼。他刚想再多问几句,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了陈默电脑上的病历。“你记得那几个人的名字吗?我是说,有精神障碍的?”“啊?不就是那几个人吗?黄静静,袁月……他们好像还想拉潘振远入伙,但后来出了那事……”盛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两个名字有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有一定精神障碍……和潘振远有共同点……陈默那份病历……是了,病历!病历上也有这两个人的名字!“你们学校是要举行什么活动吗?”沈沛一直观察着周围环境,终于挑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我看对面楼里的都在收拾东西……”“糟了!我给忘了!一会还有消防演练!”方泽翊经他提醒,顿时想起了要事,“音乐社的人占了大礼堂,我得去叫他们。麻烦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他扯下耳机,随手塞到口袋里,然后朝两位刚认识的警察挥了挥手,转身向大礼堂跑去。“支走他了,”沈沛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路边的柳树上,“有什么话,尽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