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锦秀的话,黎京生又想到了自己,今天开完会后,仪表厂的副厂长专门找他谈话,意思是给他透个风,对这一次的机关的调整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副厂长说:小黎呀,你是部队转业干部,思想觉悟高,这次机关裁员你要做好准备啊。
黎京生就喊了一声:厂长‐‐
小黎呀,你还年轻,有魄力,如果有机会还是应该到社会上闯一闯。
黎京生终于听明白了,看来这次机关裁人可能少不了他。想想自己部队转业后进入仪表厂,就从没想过要离开这里,这毕竟是父亲生前工作的地方。然而,短短的几年时间,社会变了,仪表厂也变了,而自己下岗后又去做些什么,他还真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他心里很乱,听了锦秀的话就有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他用手指着锦秀:徐锦秀,我今天才发现你是这么自私。
锦秀听了,气也不打一处来:我自私?我要是自私就不会嫁给你!我进了你们家的门,哪一天是给我自己活着了,黎京生,你今天得把话说清楚。
黎京生不想吵下去,他怕隔壁的母亲听见,就挥了一下手说:徐锦秀,你能不能小声点儿。我都快下岗了,我还没有和你吵,你活得好好的,还吵什么吵?
锦秀的眼睛就睁大了:你刚才说什么?你要下岗?
黎京生把头别了过去:估计下批就有我。
锦秀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黎京生下岗就意味着以后这个家就得靠她一个人撑着了。她现在处境又如何能撑得起这个家呀?她眼前一下子就黑了。
黎京生终于下岗了。下岗的黎京生情绪一落千丈,在部队时他满怀理想,立志要把青春和热血献给边防事业,可事与愿违,因为家庭的变故,他不得不离开了部队。转业后,进了父亲曾经工作的仪表厂,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他也认命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轰轰烈烈的改革竟让他下岗了。这是他不曾料到的。
最初的几天,他天天坐在母亲的床边,陪母亲说话。他对母亲说:单位放假了。
刚开始,母亲还挺高兴,这么多年来,母亲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和儿子相处。母亲不停地回忆起他儿时的趣事,说笑间,黎京生的心情也有了变化,人也轻松了许多。但在面对锦秀时,却又是另一番心境。他下岗,可以隐瞒母亲,却瞒不住锦秀。
下岗的第一天,锦秀随意地说了一句:这就下岗了?
他没说话,双手抱着头,样子有些悲壮。
锦秀却轻描淡写地说:下岗就下岗吧,家里的事你就多操点心,我现在忙得真有些顾不上这个家了。
锦秀除了工作,还有在职研究生的学习,抽空还要跑到幼儿园去看一眼念乡。孩子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再忙,也割舍不下孩子。念乡已经呀呀学语了,每一次去幼儿园看念乡,她都会紧紧地抱着他,嘴里不停地说着:念乡,妈妈看你来了,快叫妈妈。
刚开始,念乡看到她还有些认生,不是哭就是躲,他已经把幼儿园的阿姨当成了亲人。有一次,当她把念乡交到阿姨手里,转身离开时,念乡忽然含混不清地喊出一声&ldo;妈妈&rdo;。
她浑身一抖,回过头,惊喜地喊了起来:念乡,儿子,你会叫妈妈了。
阿姨也感到很惊奇,不停地冲念乡说:念乡,再叫一声妈妈。
念乡这一次清楚地叫了一声&ldo;妈妈&rdo;。
她赶紧转过头去,早已是满脸泪水了,念乡的呼唤令她的心都碎了。
一整天,她的心都被一种忧伤的情绪笼罩着。无论是工作还是学习时,她都在走神,耳畔仍回响着念乡稚嫩的呼唤。
黎京生下岗后,锦秀更是忙到很晚才回家,家里毕竟有黎京生在,她多少可以省点心。这天,母亲把黎京生叫到床前,一双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说:京生,锦秀这些日子好像不对劲儿啊?
她忙,白天上班,还要上研究生的课。
母亲就叹口气,闭上眼睛说:是我连累了你们。
母亲每一次这么说时,黎京生的心里都不好过,心情好的时候,说说也就过去了。此时,他的心脆弱得如同一支芦苇,说断就断了。
母亲又说:当初我真不如跟你爸一起走了,这样,你也就不会离开部队了。
妈‐‐黎京生打断了母亲的话,这时,他忽然就想到了锦春。现在的日子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有时他也在想:要是自己不转业,娶的是又是锦春,日子会是什么样子呢?没有发生的事永远只是一种幻想,此时的黎京生忍不住一次次地想起锦春。有时甚至从柜子里找出锦春的照片,匆匆地看上一眼,再悄悄地把照片收了起来。
黎京生在家待久了,话也就没那么多了,就连单位里的事也懒得说了。母亲对仪表厂并不陌生,丈夫生前就在仪表厂上班,现在,儿子又去了仪表厂。她对厂子里是有感情的,也认识厂里的老人。那些和黎京生父亲同批进厂的朋友,至今仍隔三岔五地来上家里来看看。
黎京生在家里遥遥无期地待下去,母亲就有了警觉,她冲黎京生说:孩子,跟妈说实话,厂里是不是有了变故?
黎京生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下岗的事,怕她替自己无谓地担心,就说:妈,没有啊。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单位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