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瓦特要塞位处远东边境,建成至今已有六百余年。要塞地势高险,易守难攻,固若金汤,世代抵御魔族侵扰,六百年来未有魔族越境,故被誉为埃尔荷大陆第一要塞。
可这第一要塞,艾诺塔帝国对魔族最强硬的一道防线,终究是破了。
长笙至死无法忘记那一日,复生的魔神自地狱归来,黑翼遮天,带来汹汹烈火,将城池吞没。焦黑的残骸,凄厉的嘶吼,充斥耳目。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将士们无法抽身救火,只得将城池隔断,任由烈火在城西烧了三天三夜。
老弱妇孺在哭喊与浓烟中撤离,年轻的男子在与亲人下跪诀别后,随手拿起生锈的刀,绑了铁丝的棍棒,成为卫国的战士,随亲征君王一同坚守要塞,等待战后的黎明。
然而黎明没有到来,坚守数日,久等无援,希望与绝望交织在众人心头,最终溃不成军,不得不撤出那被一片火海吞噬的科瓦特要塞,仓皇逃向下一座城池——梧川。
忽如其来的大雨,浇熄了科瓦特半壁要塞的大火。
一夜之间,浓烟未散的废墟之上,搭建起了魔族的营地。
骑着战狼的丑陋魔族高举着手中刀棍,围着篝火呐喊、狂欢,狼背上摇坠着的,是人类将士血淋淋的头颅。
出征时,他们铠甲光鲜,刀锋锐利,如今,尸首难全,天地虽大,再无处埋骨。
一个落翼魔飞向高台的王座,小心翼翼将自己手中的人类头颅捧献于魔神。
数秒沉默后,魔神将其接过,高高举起。
“这,是艾诺塔帝国王者的头颅,是他们亡国的讯号!”他说着,朗声笑道:“悬起来,让人类看看他们的王。”
话音于天地间回荡,头颅被从高处抛下,有魔兵将其接入手中,又抛向远方。
一阵欢呼过后,魔兵唱起了象征胜利的凯旋歌,王者的头颅在歌声中似球般被来回抛掷,最终来到城墙最高处的烽火台之上,用绳索高高悬起,随风摇晃。
梧川城楼之上,长笙远望着科瓦特的方向,双膝跪地,紧咬着干裂的唇。
一缕游魂站在她的身旁,无数次欲言又止,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城外,搜寻失落战友的士兵又抬回一人,长笙在一瞬的惊愕后猛然起身,奔下城楼。
那个奄奄一息,被士兵带回的人,是她的弟弟冥络。
长笙记得,冥络小时候总是哭哭啼啼,他不想学拳脚,不愿碰刀枪,厌恶战争,害怕死亡。比起练武,冥络更喜欢待在书房里,假装自己在看兵书,其实,都是为了逃避吃苦。
那时候,只要她拎着马刀去找冥络,冥络便会往书架后面缩,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望着她,那未经过风吹日晒,岁月打磨的面容白净稚嫩,像是一个瓷娃娃,眨眨眼,都会让她心软。
那时的长笙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那软糯的弟弟,竟会在多年后,浑身血污地躺在远东的战地上,身上是数不清的,被魔族撕裂的伤口。
他满眼血丝,望向自己的姐姐,苍白而又干裂的唇微微开合,都牵扯着脸侧狰狞的爪痕。
“冥络!”长笙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那么瘦弱,却又那么的沉重。
说军人要坚强的是她,说有泪不轻弹的是她,但此刻,心如刀绞泪如珠的人也是她。
“为国而战,虽,虽死犹荣……别哭,别哭……”
懂事的弟弟忍痛扯出一抹笑意,伸出的手,似想要安慰姐姐,却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未能触碰她眼角的泪。
“冥络,冥络!”长笙唤着弟弟的名字,只是再也不能被他听见。
怀中躯体的余温在慢慢散去,曾经滚烫的血液肆意淌入大地,在燥热的风中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