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一位身高一米九几的壮汉和颜悦色的请求,怎么能随便拒绝呢?
于是三位本来计划着花上半日功夫畅游曲阜的大才,为尚未来得及询问姓名的至圣先师普及了两个时辰的中国历史。
四人从路边骄阳下一直谈到城门附近的茶馆里,直说得口干舌燥,泡些茶水解渴。
当听到暴秦肆虐,法家当道时,孔子眉头紧蹙;当说到罢黜百家,儒学大兴时,眼前的猛男微微颔首,露出欣慰神色;当提及五胡乱华豺狼当道,夫子愤然;当大唐盛世来临,孔丘面有荣光;及至两宋颓废,蒙元入主中原,圣人拍案怒喝,却把小二吓了一跳;待听到华夏二次天倾,中原男儿皆剃发,胡虏腥膻遍中国,孔子默然无语。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周游列国,没有一位君王愿意采纳自己的政治理念。
而后世终于等到儒家大兴,却没有复现三代之治的盛世,反倒迎来了华夏天倾的国殇?
是儒学错了吗?是自己的理念从根本上有着致命的缺陷吗?
不,不是这样的,错的是后世那些歪曲自己理念的腐儒、犬儒。
他们打着儒学的旗号夹带私货,引导君王、百姓走入歧途。
他们根本不配称为儒!
我既然复生,便当以身证道,纠正天下犬儒之风!
青年孔子下定决心,要以一己之力,理清浊世,使天下知礼,复现三王之治。
黄宗羲三人看着眼前的壮汉神色激烈变化,由迷茫而至愤恨,最后化为坚定。
“多谢三位解惑,丘感激不尽!”夫子郑重一揖感谢道。
“无妨,我观兄台,真奇人也,却不知如何称呼?”王夫之道。
对面这丑陋壮汉一直急切地问这问那,让几人忙于招架,光顾着饮茶论史,把询问姓名的事也给忘记了。
黄宗羲和方以智也齐齐看向孔丘。大家都很好奇,这怪人到底是哪来的。
说他正常吧,连而今何年何月都不知道,便是乡野村夫,好歹也知晓国号、年号、皇帝姓氏。
说他无知吧,此人言语间却颇有条理,尤其是偶尔谈到夏商周时代的历史、风俗,好似了如指掌般清楚。
孔子看向三人,正欲自报身份,却听到附近的城门处传来喧闹声,紧接着一阵鸡飞狗跳。
一群家仆模样的人正在驱逐行人,清理道路。
不时有那挑着担的老农,挎着破竹篮的老妪被推搡于地。
王夫之皱着眉头问道:“店家,这是何人门下,怎地如此嚣张?”
掌柜的连连招手:“客官、客官,说话切需小心。这是衍圣公门下家仆啊。”
“听说大宋皇帝派了宰相来祭拜圣人,册封衍圣公,今日间便会到曲阜。衍圣公一大早便出城迎接去了。想必这会是要回城了。”
“原来如此,”王夫之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出言讥讽:“这鞑清刚走,衍圣公又转投赵宋了,两千年屹立不倒,果然非同寻常。”
方以智连忙劝道:“而农兄慎言!”
黄宗羲也发话道:“我等毕竟是圣人门徒,妄议衍圣公之事却非儒门中人所为。”
添茶的掌柜这会完事后也连忙跑得远远的,只当没听见。
只有孔仲尼问道:“却不知这衍圣公又是何人?”
黄宗羲看了眼城门口处的纷乱,解释道:“圣人逝去后,后人定居于曲阜。及至汉高祖立国,封孔圣8世孙为奉祀君,自此孔家便有世袭的爵位,历朝历代皆不曾断绝。之后千年,封号屡经变化,至宋代,改封为衍圣公,至今也有数百年了。”
“那蒙元进驻,满清入关之时呢?”孔子沉声问道。
黄宗羲稍稍沉默了下:“自然也是有册封之事的。”
“可有剃发易服?”孔丘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拢在袖中的左手握拳攥紧,低沉的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黄宗羲不语,良久,还是不耐烦的王夫之答道:“剃发易服算什么,第六十四代衍圣公还给奴酋上了表文,称那福临是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夫子若是地下有灵,却不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