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男子正在慷慨激昂:“难道我不想有一方安静的书桌,坐下来好好做研究吗?他们给我机会没有?这么多年下来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从解放开始,淑媛不过是在会上说了两句自己的思考,就成了攻击党,被打成右派,下放去大兴安岭砍木头。
我不肯离婚划清界限,立刻被从实验室里头赶回老家,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的,五六岁的娃娃都能对我指手画脚。”
陆教授声音低沉,安慰情绪激动的老友:“淑媛的右派帽子不是被摘了吗?还是要往前头看的。”
可是访客并没有得到安抚:“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我们定罪折磨我们,滑天下之大稽,就因为我们不愿意被愚弄。你看看山脚下那些发癫的蠢货,只有那样的傻子,上头放个屁也当成仙气的傻子,才是他们想要的顺民。”
陆教授苦笑:“老王,喝杯茶,先坐下来说话吧。”
“也只有在你这儿,我才敢开口说出心里话。因为你是个正直的人,你即使不赞同我也不会去告密。我们这个民族根性中最卑劣的一点就是盛产告密者。一个鼓励民众告密的政府违背了最基本的人性,卑劣又肮脏。”
林鑫与卢定安面面相觑,本能地想要离开。
然而里面的人再度开了腔:“拿‘打破地域文化做世界公民’来给我定罪不荒谬可笑吗?那些口口声声自称共产主义者的人,有认认真真研读过《资本论》吗?全都是二道贩子,读了两本语录,知道只言片语就敢扯虎皮做大旗。世界公民最早是马克思的观点,是他提出的工人阶级无祖国。”
卢定安直觉他们不应该再听下去,赶紧拉着林鑫到不远处的凉亭中坐下。
涛声阵阵,偶尔夹杂着一两句话飘过来:“允许科学家搞科研就是对他的恩赐?笑话,知识分子不是劳动者吗?谁有权利剥夺知识分子的劳动权?我当然热爱我的祖国,但这不意味着我要蒙蔽双眼,当错误不存在。”
林鑫垂下头,忧心忡忡地蹙着眉头:“陆教授不会真出家吧?”
卢定安苦笑着摇头:“我觉得他并不想出家,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策略。他从根本上就不相信神佛的存在。”
只是他现在已经被架到这地步了,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的诉求得不到解决,他灰溜溜地下山去会沦为笑柄。
在这种情况下,自尊心也会逼着他继续常住庙中坚持下去。
至于坚持到什么时候?也许只有等人们彻底遗忘这件事,他才能够悄无声息回归正常的教学科研生活。
也有可能再发生点儿什么事,让陆教授不得不从眼下的尴尬僵滞中跳出去。
“中文大学的高校长有意请陆教授过去当访问学者。”卢定安低声开口,“不过陆教授还是放不下。”
他想他应该做点儿什么,让陆教授能有机会从眼下的困境中脱离出去。或许电磁炉是一个机会,陆教授很愿意利用科学造福人类。
因为教授坚信,人类只有感受到科学进步带来的裨益时,才不会被歪魔邪道迷惑了心神。
远远的,山脚下有人传来惊呼:“落水了,船翻了。”
从山腰到湖边,垂直距离不过数十米。
林鑫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怀中的小狗,惊惶地从卢定安的包中翻出望远镜。
因为太害怕,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调节镜头,还是卢定安帮她调整好。
结果镜头定格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妹妹嘴里头喊着什么,跳下水去。
林鑫身子一晃,差点儿晕厥。
蕊蕊不会水,她不会游泳啊!
第92章被迫当英雄
林蕊没想当英雄的,她发誓。
陈乐跟苏木组队代表他们班参加划船比赛时,她也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观。连于兰拼了命地给那几个人加油,她都抄着手,保持局外人的微笑。
谁知道好端端的,那条船就进了水,然后船身倾斜,船上的陈乐一慌,稀里糊涂就掉了下去。
原本大家都严格按照公园的规定,身上乖乖的穿了救生衣,落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偏偏倒霉的小班长陈乐救生衣不知道是一开始没穿好还是带子断了,下水之后,那衣服居然直接被水冲走了,飘飘荡荡流向远方。
这下子,惊恐的少年下意识地抱紧了离自己最近的苏木,又因为害怕过度,他本能地扑腾挣扎,愣是将会游泳的苏木也拖着往水下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