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盛。
杨戈却是一日比一日平和。
悦来客栈的人气儿和烟火气儿,就仿佛冬日里的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拥有着恰到好处的温暖和甘甜,一点点驱散他心头沉积的阴霾和煞气,令盛夏的阳光重新照射进他的心田……
他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无须再努力去挤出勉强的和善笑容。
连悦来客栈和柴门街的街坊邻居们都觉得,往日那个开朗平和的杨小哥又回来了。
寻常百姓的生活,时时刻刻都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所填满,没有谁有那么多的功夫来研究杨戈到底是不是当初那位张麻子张大侠。
知晓杨戈身份的江湖客,倒是一批接一批的往悦来客栈涌。
只是绝大多数江湖客面对如今这个笑脸迎人的店小二杨戈,都觉得无所适从。
他们想见到的,是那个声威赫赫、如日中天的“显圣真君”杨二爷。
哪怕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杨二郎,都比眼前这個笑脸迎人、平平无奇的店小二更应景。
那种别扭的心情,就仿佛一群希冀从戎为国效力、光宗耀祖的新兵,看到一位开疆扩土、战功卓著的旷世名将,卸甲归田后非但没有过上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人上人生活,反而扛起锄头和寻常老农们结伴一起下地翻田一样,令人幻灭。
再加上杨戈平日里别说与人动手,连有句重话的时候都少之又少,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索然无味。
绝大多数江湖客都接受不了这样大的落差、面对不了如此残酷的现实,只在客栈住了三两日就结账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其中,不乏好几位百花榜上有名的侠女……
只有极少数同样散发着咸鱼之气的闲散江湖客,在路亭县长住了下来,日复一日的到客栈与杨戈喝酒侃大山,结成了酒肉朋友。
但说起来极有意思是……
在这些慕名而来的江湖客都对杨戈大失所望的时候,民间和朝廷却都不约而同的将杨戈捧到了天上。
江浙那边的二郎庙,一座一座的揭幕,每一座二郎庙里的神像都赫然都与杨戈的形象大差不差。
有些过份的,直接就将杨戈的事迹篆刻到了庙宇的墙壁上,连杨天胜、李锦成等人,都用化名在那些二郎庙里混了个神将身份……
每一座二郎庙都香火鼎盛,每日前往上香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甚至在许多小地方,当地官府的父母官都在带头去二郎庙进香。
在如今的江浙,讲一句杨二郎的坏话,是真会被人打死在街上!
而朝廷这边,明着倒是没敢再给杨戈上手段了,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一刻都没停过。
先是借着各种名义,将路亭县的赋税和徭役一减再减,减到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接着大范围的裁撤路亭县的冗员,一个完整的县衙裁撤得只剩下几个管户籍和档案的老吏,连捕快班子都没了。
然后再引入各地商贾,在路亭县建起各地特色餐饮、戏院、乃至勾栏青楼。
最后再花大价钱将路亭县周遭的官道马道扩宽,并放宽了周边各地前往路亭的路引和过境费限制……
总之就是朝廷上下齐心协力、万众一心的将路亭县打造成一个安乐窝,只求这个安乐窝能吸引那位爷踏踏实实的在路亭县待着,千万千万别再进京了!
就连先前江湖上闹腾的明教、白莲教,以及暗搓搓搅浑水的那些大势力、大组织,在得了杨戈一个“滚”字儿和一个“来”字儿之后,都消停了……
这或许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
六月初六,全真剑仙李青来了悦来客栈。
一人一剑,一个小毛驴一个小包袱,头发乱糟糟、道袍破烂烂,腰间还别着一个被盘得溜光水滑的红皮葫芦……活像个四处骗人的游方道士!
他进门来的时候,杨戈都很怀疑他给不给得起饭钱。
结果前堂内喝酒的一名华山派弃徒萧宝七,见到来人失声叫道:“卧槽,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