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巍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隋萌的心理咨询室的,有没有告别,保没保持住礼貌,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死刑犯听宣判般心慌脚软耳内轰鸣,思维里循环往复地转着三个大大的黑字——“抑郁症”。
秦冬阳是抑郁症。
这敲碎了林巍对他的认知,没办法把认识那么久的年轻人同恁般可怕的疾病联系在一起。
他本来不是。
至少初高中和读大学时不是。
刚刚确诊。
自己把他推进了苦海,是看了他又不好好看,要了他又没珍惜爱护的大混蛋。
这种判定令林巍崩溃不已,他固然明白自己对秦冬阳冷漠无情了些,但总觉得有理由有资格,也觉得无所谓不要紧——谁活着不得承受苛待?自己没例外,秦冬阳怎么不行?
可他从没想到这样的后果。
更不想要这个后果。
廖杰见林巍脸色雪白,神情难看得吓人,以为突发了什么急症,伸手把他扶住,“林先生,您不舒服吗?”
林巍茫然看他,好半天才瞅清说话的人是谁,下意识地摇头,而后很失态地询问,“怎么办?”
廖杰为他的没头没脑奇怪,“什么?”
林巍又不说了,他失魂落魄地钻进路虎,颓唐而又消沉地坐着,像个枪口逃命的罪徒,待车行了一段路程却又激灵坐直,“回趟毛坯房,我得给花浇水!”
廖杰和李洋鲲一起瞅他,然后彼此交流了个含义复杂的眼神,在前面的路口调头拐向毛坯房。
林政委这个独子不太正常。
两名个人素质十分优秀的转业人员不约而同地想:怪不得当爸爸的要雇人看着他。
秦冬阳的售货员地位很快就受到了威胁——有位年轻姑娘过来应聘,“童颜姐”跟她交流了几句,觉得满意,又很为难——设在海滩上的食品车真的不好雇人,这里离市区远,工作时间又长,天天风吹日晒,“童颜姐”提供的薪水也不高。那姑娘的男朋友是位沙滩清理工,两个人出身农村携手打拼,就图离得近点儿彼此照应,这种机会不好碰,过这村就没这店,可是秦冬阳怎么办呢?
秦冬阳一点儿都没纠结,非常干脆地说,“姐你用小妹妹,我正好四下里逛逛。这两天多亏了姐的开导,您说得对,我不能总在这儿待着,既然来一回,总得尽情领略领略才算够本。”
“那你还到姐这儿吃饭,姐管够,不收钱!”“童颜姐”松了口气。人再好也得考虑现实,她的身上系着好几口的活路。
“嗯!”秦冬阳痛痛快快地应,“晚上没事儿我来帮您推车。”
他暂时没有什么事,能投简历的本地律所都投过了,未曾收到一条回复信息。秦冬阳的毕业院校在如过江之卿的应届求职者里确实没有竞争优势,这点无从改变,他的个人履历又太简单——三年助理,参办的案件不少,能记到他头上的战绩几乎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秦冬阳不肯凿壁偷光借衣服穿,他诚恳得呆,老老实实地傻,怎么会吸引人呢?
还可以换个地方。秦冬阳想,再等两天没消息就换。趁机欣赏风景,到此一游么!
肖非艳忙完工作就给秦冬阳打电话,询问这一天的情况。
嫂子是真关心。
秦冬阳的情绪好了许多,心里有了下一步打算戒备也减轻了,他其实不善于戒备人,从小就被哥和哥的朋友们包围着,觉得处处都是好意。
给肖非艳发了一张和食品车的合影,那是打算留念的照片。
肖非艳顺手转给了秦大沛。
当哥的如获至宝,立刻放大了看,先把弟弟从头到脚地细瞧一遍,觉得精神面貌还行,稍觉安慰,吐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食品车里挂着一张经营许可证,猛然狂喜,忙慌慌地继续放大,放大,很快就看清那纸片上清晰地写着x市某段海滩的具体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