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和连忙应是。
明湘一怔,旋即道:“皇上不可!”
天子有六玺,国事用之。但先帝在时安王奉命戍边,先帝信重心爱幼子,生怕安王年轻,其他将领阳奉阴违,便将自己一方私章赐予安王,亲口说见此章如见半君,算是为安王撑腰。
这枚私章意义太重,长期留存在安王手中不妥。是以安王在边疆站稳脚跟之后,立刻将它送归宫中,请先帝收回。
先帝的那枚私章叫做静园主人。桓悦登基后也刻了一枚私章,虽然平时只拿来盖他自己的字画赏人,但由于有先帝之例,这枚私章也十分要紧,同天子六玺一起放在尚宝监。
桓悦此举,相当于是将临机专断的权柄交给了明湘,不可谓不信重亲厚。
明湘当然很想要,但她不能要。
她整衣起身,跪了下去。未及叩首,双肩已经被稳稳扣住。
少年天子端丽的面容上惊愕难掩:“皇姐,你在做什么!”
他不假思索半跪于地,保持着一个平视明湘的姿态。眼看郡主和皇帝双双跪倒,正房内外再无一人敢继续站着,瞬间无声而整齐地跪了一地。
“请皇上收回成命。”
明湘垂眼,声音几近叹息。
如果细细品味,还能从中品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哀伤。
只是桓悦没能听出这一点,黛眉紧蹙:“皇姐何必作此生疏之举,我将私章交到皇姐手中,自然是信重之意……”
他语声一顿,几乎气急反笑:“难道皇姐以为,朕是在故作姿态试探皇姐吗!”
他提声质问:“在皇姐心中,原来朕是如此多疑寡信之君吗!”
“不是。”明湘急急道。
有泪光从她的眼底一闪而逝。
她泣声道:“皇上厚爱,湘平铭感五内,但先帝有例,天子私章形同半君,怎可轻许他人,请皇上收回成命!”
掌心的触感光滑冰冷,触手可及的丝缎绮罗之下,隐隐能感受到纤薄消瘦的肩头骨骼。
桓悦不知道自己此刻露出的是什么表情,他听着明湘那恭敬、谨慎、一心为君、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答复,仿佛心脏蓦然落入了冰冷的海底。
“既然先帝有例,皇姐收下又有何妨?”
明湘道:“先帝赐印武安王,是平定边疆不得不为,且当时满朝朝臣纷纷上谏,痛陈此举不妥,直到武安王交还天子私章,纷纷物议才平息下来。湘平素日只在京城之中,持天子私章并无必要,万一无法妥善保管,更会引起祸事,皇上若执意如此,正是将湘平置于炭火之上。”
她还要痛陈利害,顺便表一表忠心时,却对上了桓悦近乎悲哀的目光。
“皇姐……”桓悦轻声道,“如今你也要与我生分了吗?”
明湘的声音戛然而止。
轰隆一声巨响,雷鸣划破天际。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转为阴沉,浓重的乌云聚拢在京城上空。
伴随着雷鸣,雨终于落了下来。
所有侍从都已经随着风曲悄悄膝行退出房门,门口喻和与梅酝紧张的脸一闪而过,却终究没人敢进来,又默默缩了回去。
明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皇帝在她面前跪坐下来,点漆一般的眼睛自下而上地仰望进明湘眼底。
那是个近乎祈求的姿态!